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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敲門,敲門是叫不醒那群睡死了的室友的。何況這個萬籟俱靜的時候敲門,極可能引來老大爺注意。

    總不能剛進校就被記過。

    趙亞為難地站在門口。徒顏大概這會兒也正為難吧?

    這個時候,門裡面忽然喀嚓一聲,似乎內鎖已經開了。趙亞驚喜起來,不敢相信自己有這樣的好運氣。

    還站著發呆,門被打開了,張瑞站在門口:“回來了?”

    趙亞發覺他的好運氣頓時不見了。

    他板起臉看看張瑞,決定什麼話也不說,儘量毫不心虛地往宿舍里走,手上忽然一緊,已經被張瑞把手腕抓住了。

    “放手。”趙亞壓低嗓子。

    “去哪了?”

    “不干你事。”

    手上驀然發緊,趙亞疼得蹙眉。

    張瑞的嗓子發澀:“到底去哪了?”

    “我警告你,你給我立即放手,不然我不客氣了。”

    張瑞冷笑,肩膀一動,把趙亞扯出走廊。

    “你想幹嘛?”

    “我看看。”張瑞抓住趙亞的下巴,抬起來,黑森森的眼睛仔細盯著他的唇。

    “有什麼好看的?你走開!”

    夜深了,不會有人出走廊,趙亞也不會真敢大聲叫。張瑞慢慢打量夠了,沒有看到會讓他冒火的東西,才把手環起來,不徐不疾地問:“他沒吻你?”

    趙亞頓時呆住了。

    象雷劈到頭頂,震得他動彈不得。糟糕,張瑞什麼都知道了!

    他渾身冷颼颼的,忍不住發抖,驚惶地瞪著張瑞,如同等待判刑的罪犯。

    張瑞笑著問:“還是你的兄弟不懂接吻?”

    趙亞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顫抖著、嚴肅地對張瑞說:“你不要亂講。”

    張瑞冷笑著,緩緩壓迫過來,低聲問:“我教你好不好?”

    趙亞愣住了,他完全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只能勉強支撐著膝蓋。張瑞快靠過來的時候,他象從惡夢中驚醒一樣,猛地一抖,不知從哪來的力氣,一提手,在張瑞臉上狠狠一甩……

    “啪!”

    清脆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迴響。

    連張瑞也呆住了,驚訝地看著趙亞。那被憤怒和畏懼混合攻擊著的小羊羔瞪著圓圓的眼睛。

    片刻後,趙亞推開張瑞,啷啷蹌蹌衝進宿舍,躲進床里。

    是夢,這一定是噩夢。

    趙亞在床上縮成一團。他整理不清所有的經過,這一天過得比他生命中的任何一天都荒誕。張瑞也許會衝進來,會把他從床上掀起,會大聲詛咒著把一切都嚷嚷出來,但趙亞已經管不著了。

    他光管自己腦中不斷盤旋的五彩的雲就已經夠了。

    他縮在床上,緊閉著眼,熬過了一晚。

    第九章

    趙亞一夜沒睡,第二天悠揚的早歌把室友們叫醒。他想判刑的時候到了。

    一切都那麼平靜,徐金保和張明揉著眼睛去洗臉,黃修在床上翻身,叨咕著不肯起來。然而,宿舍終於熱鬧起來了,走動聲,淅瀝淅瀝吃熱粥的聲音,還有吵鬧聲。

    趙亞躺在床上,他盼望靈魂出竅,要是可以失去知覺,那真太好了。

    黃修走過來拍他:“起床了,還不醒?早操時間快到了。”

    趙亞不動,閉著眼睛。

    一個可以令他顫動的聲音響起來。張瑞說:“別吵他,亞亞發燒。”

    發燒?這個詞象靈藥一樣,把張亞從沉淪中托起一點。

    不是要判刑嗎?世界不是應該崩潰嗎?趙亞睜開眼,小心翼翼地看著。

    黃修還站在床前。

    “發燒?趙亞,你又病了?”黃修摸趙亞的頭:“不算很燙。”他對探熱並不專長,點頭說:“嗯,可能是低燒。”

    趙亞含糊地哼哼,目光偷偷轉到張瑞身上。張瑞正在整理書包,臉白白的,昨天晚上的掌印已經消了。他臉色很自然,只是沒有表情,看不出高興還是生氣。

    徐金保也過來慰問一番,問:“要我們幫你請假嗎?”

    張明出主意:“早操不去沒有問題,我們和徐老師說。可是上午的課不去,這個學期的全勤獎就沒了,還會連累綜合測評。”

    “我躺一下就起來,不會不上課。”

    室友們點點頭,一塊出去。

    宿舍寂靜下來,還有一個令人不敢忽視的身影沉默地站在那兒。趙亞看著張瑞,他發現不作聲的張瑞比整天噪的張瑞更難對付,只希望張瑞快點背書包離開。

    張瑞走過來,悶了一會,冷哼著問:“真的發燒了?”他伸手按在趙亞頭上,一會縮回去,譏諷地說:“裝得真象,我還以為真的呢。”

    趙亞說不出話,他不知該說點什麼,張瑞的話每個字裡面都帶刺。而,他心中最重要的、最擔心的、最隱隱約約的、最甜美的東西已經被張瑞發現了。

    這令趙亞難受極了。他受傷地看著張瑞,眼睛亮亮的,裡面卻帶了一絲黯然和失望,當然,還有畏懼。

    張瑞盯著他,緩緩把眉豎起來,象打算攤牌。

    時間一秒一秒在表上跑著,每過一秒,就有一隻可惡的小貓在趙亞心上嗤啦一下,用尖爪在心上拉出一道劃痕。

    趙亞等著,忍著。可張瑞就是不肯開口,隔了一會,忽然眉毛不豎了,揚起嘴角,搖頭道:“算你厲害。”他把書包甩到肩上,就這樣走了。

    趙亞茫然。

    事情似乎暫告一段落,無論趙亞是否願意,學習生活還是實在地開展著。

    張瑞不再提那天晚上的事,他依然笑嘻嘻地和大家說笑,也對趙亞說笑,工作的時候雷厲風行,並且依然常常使喚他的副班長趙亞幹這干那。

    趙亞心裡記掛著徒顏。

    可徒顏已經不是從前心目中的徒顏。從前的天真無邪,趙亞認為現在已經沒有了,他和徒顏的交往染上了一層不應該的色彩。為了這事,趙亞很難過。他每次想念徒顏都是偷偷摸摸的,而且每次想念徒顏,他就覺得自己很壞。

    “喜歡男人也就算了……”

    這話一直在耳朵里轉悠,輕飄飄的。

    徒顏很久沒有打電話過來,趙亞一天天數時間。他也不敢打電話給徒顏。

    打電話也是犯罪。

    漸漸的,沉默和憂鬱越來越成為趙亞的代名詞。整個高中部都知道高一(一)的副班長趙亞有著詩人的氣質。不少女孩在路上偷偷看他,讚嘆他落寞的背影和孤單的嘆氣。

    他的抽屜里開始出現一些奇怪的小東西。信、鑰匙環,有時候是一條包裝漂亮的外國巧克力。

    張瑞說:“你被人倒追了。”

    趙亞默默把東西掃成一堆,放在一個盒子裡。他想起徒顏曾經說要和他交換女孩子寫的情書,原來徒顏在嫉妒。

    同性戀,趙亞現在對這個詞很敏感。他害怕極了,希望可以採取措施證明一下自己正常。

    可該怎麼做呢?趙亞不清楚。他努力地想,徒然地孤軍奮戰。他渴望有人可以教教他,可他不敢問爸爸媽媽,更不敢問徒顏,同學們都很好,可惜沒有知心的。

    不知為什麼,他覺得應該問張瑞。

    張瑞雖然一定會說點難聽話,但張亞冥冥中覺得張瑞一定會給他正確的建議。

    “我是不是該交個女朋友?”

    張瑞聽到趙亞的問題,有片刻整個人發硬。片刻後,張瑞的嘴角微微抽搐:“你要交女朋友?”

    趙亞問:“不好?”

    “好。”張瑞冷冰冰地說:“你該多交幾個,那樣對你最好。”

    趙亞點點頭,他沒有注意張瑞的眼神。他當真了。

    於是趙亞開始和女孩一起出現,有時候一起複習,一起打飯,在學校的老樹下一起看書。女孩有許多優點,女孩喜歡說話,喜歡讓人無法集中精神,這正是趙亞所要的。和女孩在一起,就不用不斷思考,因為他總要照顧女孩這樣或者那樣的要求。

    所有和他交往的女孩都很喜歡趙亞。趙亞是個紳士,溫柔、禮貌、斯文、從不會不耐煩。

    張瑞冷冷的目光總會從不經意的方向she來,趙亞偶爾會被他的眼神弄得忐忑不安。

    默默積聚的能源總有一日會形成爆發。

    爆發的那天天氣晴朗,趙亞約了(三)班的馮艷艷一起看書。他們晚飯吃得早,天還亮著,遠處一道紅火的晚霞擺出動人姿態。

    趙亞約了馮艷艷,兩人拿著書包去教室,經過仍然熱鬧的足球場,忽然一個沾了水的球飛過來,撞在馮艷艷新買的白裙子上。

    頓時,白裙上多了一個圖案分明的足球,如此鮮明的痕跡,倒象馮艷艷在屁股上刻意弄出點新鮮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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