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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女人唏噓一會,竟象要抹起眼淚來。
趙亞爸爸最怕這種場面,又不知道該怎麼勸,只好轉移注意力,指揮趙亞:“別光坐著,你招呼一下徒顏。若琳,你們沒有訂酒店吧?那今晚就睡這。”
趙亞媽媽說:“訂了酒店也不許去,我多久沒見你了,今晚我們不睡覺,說一晚的話。趙亞,徒顏和你睡。還有你,”她對趙亞爸爸說:“今晚我升你當廳長。”
“趙大哥,今晚委屈你了。不瞞你說,我本來就打算來趕你當廳長的,娟子不說我也要慫恿她呢。”
趙亞看著一屋子大人親熱非常,絞盡腦汁,卻也沒有記起這兩位客人的身份。看媽媽的態度,一定是很重要的朋友了。
徒顏偷偷打量著趙亞。他從一上樓就開始偷偷看趙亞。趙亞全不是想像中的模樣,比想像中更瘦一點,更高一點,更黑一點,但膚色好看極了,讓人忍不住想摸摸他的手臂。
趙亞忍了很久,終於悄悄問爸爸:“爸,他們是誰啊?”
這低聲問題卻被兩個耳朵極尖的耳朵聽了去,若琳愕然地看著趙亞媽媽,用手指一指,叫道:“好啊你,居然從來不提我,連亞亞都不知道我是誰。沒良心!我天天都和徒顏提起他娟子阿姨。”
趙亞爸爸忙解釋:“若琳,你一走這麼多年,娟子一提起你就哭。當媽的怎麼好在兒子面前哭嘛……”
趙亞媽媽眼圈紅起來:“你才沒良心,帶著兒子不聲不響走了,害我擔驚受怕,整天為你操心。”聲音也帶了哭腔。
這一來,若琳的聲音也軟了下去。她天生硬氣,生怕自己也哭出來,學趙亞爸爸的樣子把注意力轉到趙亞身上,對趙亞招招手,叫他過來:“若琳阿姨是你媽媽多年的好朋友,以前……你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是很好的朋友。我們連住院都是同一間,你,還有徒顏,就是同一個病房出生的。”
說起這個,趙亞媽媽又恢復原狀了,得意地補充:“我當時只想同時同分生下來,就當是雙胞胎。你若琳阿姨不守信用,早兩分鐘把徒顏生下來了。”
若琳說:“你才磨磨蹭蹭,晚了兩分鐘。”
兩位媽媽坐到一塊,似乎都回到少女愛拌嘴的時候去了。
趙亞爸爸總結說:“所以,你是弟弟,徒顏是哥哥。你們兩個剛出生就是結拜兄弟了。亞亞,你還記得徒顏嗎?”
趙亞搖頭,不知為什麼,偷偷看了看徒顏的臉色,似乎怕他不高興,心裡又想:剛出生的事,不記得有什麼奇怪的。
若琳說:“他當然不記得,我走的時候他才兩歲,抱著徒顏不肯放手。奇怪,當年他那么小,怎麼知道我當時要帶徒顏走呢?”
“連我都不知道,還以為你只是出出門,走動一下。早知道就把你拉住。”趙亞媽媽說起這個就生氣,對趙亞說:“你沒記性,小時候我們兩家合住一套小平房,你和徒顏就睡在一張小床上。那時候你們兄弟倆最要好。”
趙亞當著客人的面被媽媽說了一句,訕訕起來,嘀咕著說:“才兩歲,怎麼可能知道什麼是要好。誇張。”
趙亞爸爸見徒顏不作聲,怕他發悶,問他:“徒顏,你記得亞亞嗎?”
徒顏又露出漂亮的牙齒笑起來,朗聲說:“當然記得。那時候夏天很熱,家裡只有一颱風扇給我們兩吹,亞亞一會怕熱,要開風扇,扇久了一會又覺得冷,拼命扯床單當被子,一會又不知道為什麼哇哇的哭。”
全家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趙亞全不相信,兩歲的人可以把事情都記清楚?況且,當時徒顏也兩歲,他一定也常常哇哇大哭。
趙亞媽媽笑夠了,夸徒顏有記性,不象趙亞,又忽然談起他的身高:“看看你和亞亞誰高。”把徒顏拉過來,又叫趙亞過去,兩人背對著背比高。
兩人站在一起,讓三個大人評頭論足,趙亞爸爸還找了根尺子,在兩人頭頂揮過來揮過去,仿佛消逝的頑皮統統回來了。
趙亞和徒顏盡著為人子的義務任他們蹂躪。最後,趙亞爸爸得出結果:“奇怪,一樣高,居然分不出高低。”
若琳對趙亞媽媽笑:“娟子,我們果然是好姐妹,生的兒子都一般高。”這話完全沒有邏輯,趙亞媽媽卻深表贊同,並且忽發奇想:“說不定也一樣重呢。老趙,你去下面黃主任家借個健康秤……”
趙亞一聽直叫救命,發出類似無可奈何又疲倦的聲音:“媽,我想睡覺。”
趙亞爸爸也不想半夜去問別人借秤:“太晚了,旅途辛苦,讓徒顏休息吧。”
這才逃了過去。
第三章
當下大家輪流洗澡,按照開始的安排準備睡覺。
現在是夏天,房間客廳都開足空調,也不用準備被子。趙亞爸爸升任廳長,豪慡地抱了平日的枕頭出客廳。趙亞媽媽對若琳說:“我們今晚是不睡覺的,聊夠本才好。”拿凳子去大柜上取出一個新枕頭,套了新枕套遞給徒顏:“這是給亞亞買的,還沒有用過。你拿去用。”
她又親自引徒顏到亞亞的房間去,開門,把燈一開,頓時看清楚一屋子的書和白花花的新牆。趙亞媽媽忽然想起一件事,笑著指著牆壁上一個小布娃娃說:“亞亞說他一點也記不起你。你看,當年你送給他的小布娃娃,前兩天搬家時不知道從哪搜出來,他硬是不肯扔,說很好看,撿出來掛在牆上。”
徒顏看著那布娃娃,驚喜了好一陣子。
趙亞媽媽覺得這事有趣,又把若琳叫過來,把布娃娃指給她看。
若琳嘖嘖點頭:“可見亞亞潛意識把我們徒顏記得很牢。那布娃娃象是我當年從地攤上買的。”
“可不,就是那個。”
趙亞正巧洗完澡,揉著頭髮出來,聽媽媽說這個,頓時臉都紅了,尷尬得不行。幸而他洗澡後臉本來就是紅的,大家都沒有發覺,不然又會笑他。
等大人們都各自散去,趙亞把門關上,回身一轉,卻對上徒顏的眼睛,仿佛他一直在身後觀察自己似的。趙亞更加不自在起來,後悔不該關門,低頭假裝擦頭髮,一邊問:“你悶不悶,我把門打開吧。”
他想起身開門,徒顏忽然在身後說:“你嫌我悶吧?那你就開門好了。”聲音冷冷淡淡,似乎積了點火氣。
趙亞一愣。
徒顏初來,正處於似乎熟悉其實卻很陌生的階段,沒想到他說話這麼不客氣。趙亞有點冒火,今天吃飯時候就已經憋了氣,可徒顏到底是客人,而且算不熟悉的客人,他只好忍住,搭在門把上的手放了下來,儘量放鬆了臉部表情:“不喜歡開就算了。”
走到床邊,忽然想起今晚要和一個陌生人一起享用自己的床,便不想立即躺下去。左看右看,無聊透頂,覺得今夜真倒霉極了。目光一轉,落到牆壁的布娃娃上,想起母親拿他當趣事說,當即過去把布娃娃一扯,從牆壁上弄下來,打開抽屜把它當成不想再多看一眼的垃圾一樣扔進去,再關上抽屜。
徒顏一直不做聲看趙亞動作,忽然說:“你不要就還我。”
“什麼?”趙亞不解地抬頭。
“你不要就還我。”
“還你?”趙亞到處看一圈,明白過來:“布娃娃?”
“對。”
趙亞覺得可笑,那麼一隻髒兮兮的東西,徒顏居然用很認真的表情來對答:“你要來幹嘛?”他笑笑。
趙亞笑起來不象徒顏,他不喜歡露出牙齒暢快的笑,總把笑意藏在唇下,抿著唇,忍不住了,才從嘴角逸出一絲高興的痕跡。但那一絲,卻是極甜極甜的,少了虛偽的味道,卻多了家鄉白酒般的醺醺醉氣。任誰見了他的笑都忍不住誇他斯文。
笑容緩和了氣氛。
徒顏看著趙亞,如被施了魔法一樣,剎那間有點動彈不得。布娃娃此刻不那麼重要了,他放鬆下來,習慣性地露出白牙齒笑:“你有兩個酒窩。”
“是啊。”
“是什麼?”徒顏說:“你小時候只有右邊有酒窩,左邊沒有。”他用手指在自己右邊臉頰上戳戳。
“你記得?”
“當然。”
“胡說。”
“我才不胡說。我還記得你搶我的布娃娃,我索性送給你。”
想到也許徒顏說的是真的,趙亞不好意思起來,反擊說:“男孩子還玩布娃娃?丟臉。”
徒顏口舌上一點不輸趙亞:“你更丟臉,搶別人的布娃娃。”
兩人鬥了幾句,反而親密起來。
趙亞坐了過來:“我小時候真這個樣?”他指指自己的右邊臉頰:“一個酒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