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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學們都像行屍走肉一般,饒是一班大把大把的尖子生,也多多少少敗在了心理素質這一關。

    模擬考。用橡皮泥細細勾勒幾個月後的命運分水嶺可能的樣子,任誰都會有些心慌。而這種心慌的排遣方式之一,就是面對著已經被成功保送了的楚天闊略帶羨慕略帶陰陽怪氣地說一聲,唉,你多幸福啊。

    楚天闊苦笑,這種話聽起來,不知道是該驕傲還是該難過。他的幸福也是自己一手爭取的,沒礙著任何人。

    不過也不會得便宜賣乖。他知道自己現在可以用從未有過的心態和視角來看待這場獨木橋戰役,歸根結底,還是幸運的。

    余周周就在這時拿著幾張卷子從遠處慢慢踱過來,一邊走一邊皺著眉盯著上面的批改,越走越傾斜,最後直接撞在了窗台上,唉喲一聲捂著腰蹲了下去。

    楚天闊笑出聲,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你還好吧?”

    她抬起頭,清凌凌的目光,只是含著淚。

    “還好,只是疼,謝謝你。”

    他還沒來得及再開口問候,就聽到旁邊紛亂的腳步聲。

    “我說你行不行啊,我從大老遠就眼見著你越走越歪直接撞上去了,你小腦萎縮吧?”  

    是林楊,急三火四地跑過來,因為喘息劇烈而微微彎著腰,只是胡亂地朝楚天闊打了個招呼。

    點點頭而已。曾經林楊和他關係算是不錯,只是自從凌翔茜的事情之後,楚天闊已經能夠很敏感的體會到他們關係的變化。

    林楊自己明確地說過,這件事情與楚天闊無關,凌翔茜情緒不穩定,單戀楚天闊,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楚天闊沒有義務去解決她的心結。至於那天的保送生考試,他就更沒有必要為了尋找凌翔茜而放棄考試了……

    然而在這些事理分明的陳述結尾,他微微勾起嘴角,帶有一點點敵意地說,楚天闊我真的沒怪你。我和周周蔣川去找她是應該的,因為我們四個,有感情。

    有感情。

    最後一句話含義不明,刺得楚天闊笑容僵硬。他破天荒保持了沉默,也保持了那個尷尬的微笑。

    再怎麼不端架子,再怎麼渾和可親,在關鍵時刻,林楊終究還是顯露出了他那不食人間煙火的道德高標準。

    讓楚天闊最最厭惡卻無能力為的樣子。

    “周周,正好我有點事情,想和你聊聊。有空嗎?”  

    他大大方方地說,朝她微笑。余周周有點迷惑地抬起頭,眨眨眼,答應了。

    林楊在一邊動動嘴唇,似乎想要問句“什麼事兒”,卻連自己都覺得這種舉動欠妥,所以表情有些彆扭。

    楚天闊心裡笑了一聲。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解氣,還是羨慕。

    羨慕林楊那種喜怒形於色的資本,那種直到18歲仍然保持純良天然的資本。

    余周周也看了一眼林楊,眼睛裡面帶著一點笑意,不知道是安撫還是揶揄。

    楚天闊心裡的笑聲驀然變成了嘆息。

    果然不是解氣,只是羨慕。

    他又想起這兩個人牽著袖子狂奔出考場的樣子,腳步聲踢踢踏踏,都踩在了他心裡。

    林楊一步三回頭的傻樣惹得余周周噗哧笑出聲來。

    楚天闊卻用餘光觀察著她手裡的卷子。

    似乎考得並不很好。

    他突然很想問,如果高考的時候就此失利,與名校擦肩而過,你會不會無數次地想起某個早晨,為了一個不是很熟悉的女孩子放棄了選擇人生道路的重要機會?  

    真的不會後悔嗎?

    余周周這時將卷子平鋪展開在窗台上,大大方方地審視,最後嘆口氣,半真半假地說,好難啊。

    那種坦然,輕而易舉地撞碎了他心裡的一角。

    “你和陳見夏,高一的時候在咱們班坐在同一桌,還記得嗎?”

    余周周點頭,“當然。”

    “她……她和一個分校的學生早戀的事情,你知道嗎?”

    楚天闊自己也知道他這幾乎算是沒話找話了,只能硬著頭皮說下去。

    余周周似乎在猜測他的意圖,只是點點頭。

    “俞老師和她談了很多次了,沒有結果,所以想要我做做工作。我周日的時候請她喝奶茶,談了一下午,沒有一丁點成果。”

    他說著,就想起陳見夏當時清澈明亮的眼睛。對方如此執拗地盯緊了他,讓他驀然想起兩年多以前烈日炎炎的午後,開學第一天。

    仍然是這雙眼睛,彼時羞怯地望著他道謝,目光躲躲閃閃,遠不如現在堅定勇敢。  

    陳見夏是振華響應“優秀教育資源共享”的號召,從省城以外的各個縣城招上來的資優生之一。羞怯又敏感的女孩子從偏遠的小城鎮來到振華寄宿,年紀輕輕獨自離家,難免會脆弱些,又遇到了學校里玩世不恭家境優越的二世祖李燃,很自然地把持不住,在對方糖衣炮彈的攻勢之下,淪陷了,迷失了,最最關鍵的高三時期,執迷不悟。

    以上是班主任俞丹對陳見夏早戀情況的概括,然而在那一刻,楚天闊卻注視著對面這個一向目光閃爍的女孩子眼中從未有過的明亮執著的神采,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惑。

    甚至比保送生考試中毅然奔出教室的那兩個身影還讓他迷惑。

    “她對我說,和李燃在一起,她的成績並沒有下降;不和李燃在一起,她的成績也不會有進步。她說自己已經學習到了極限,突破不了了,成績不能成為拆散他們的藉口。”

    余周周聽著,表情愈加迷惑,卻並沒有出言打斷。

    楚天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說些什麼。

    只是繼續順著思路講下去。

    “其實我真的沒有想要做俞老師的說客去說服她。你知道,我自己也不是沒有……沒有喜歡過別人。”  

    余周周無聲地笑了一下。

    “我只是想問她,見夏,你付出那麼多努力,有機會從家鄉到振華來讀書,成了你父母的驕傲,讓他們不再朝著弟弟偏心。你不覺得……功虧一簣嗎?”

    楚天闊的語氣中沒有一絲的規勸和指責,滿滿的都是單純的不解。不知道為什麼,余周周卻因為這句直白得有些嚇人的話,而變得神色緩和。

    甚至仿佛窺視到什麼一般,有些善意的溫柔浮現在臉上。

    “她說,做什麼事情都會有後果的,下了決心,就願賭服輸。李燃告訴她,父母對子女和子女對父母的愛都應該是不問理由並且無條件的。她來到振華,這樣努力地用‘有出息’來跟天生受寵愛的弟弟爭搶任何東西,都是很可笑也很可悲的。”

    似乎說完了,似乎想表達的又不止這些。其實楚天闊只是一時衝動,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叫住余周周講這些亂七八糟的。

    “其實我高一的時候,有一點小小的疑問,”余周周笑得狡黠,“你為什麼格外關愛陳見夏?”

    楚天闊剛想擺擺手解釋自己對陳見夏沒有不良企圖,卻突然明白對方這個問題背後真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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