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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倆倒霉孩子,什麼天氣了,零下十幾度,也不嫌冷麼?到老了就知道了……倆倒霉孩子。”
關爸爸一邊小聲嘮叨一邊插上插銷,調好度數悄悄關起門離開了。
屋子裡氣溫越來越暖,秦知睜著兩隻眼睛卻睡不著了,他枕著手臂想著心事,他在想朗凝,他想起朗凝尷尬的笑容,想著自己最後對她說的話。
他從來不覺得,戀人分手後還能做朋友,不做仇人就不錯了。他這裡不是職業販賣避風港的,他的臂膀今後只能為這兩家人奉獻,再多的餘力他也沒有了。他又不是神仙。朗凝那麼恨章南正,一定還是愛的吧?他非常擔心朗凝回頭,今天,他接到兩通老董事長的電話,朗凝沒回家,也不知道去了那裡,那位老爺子這次是真的急了。太哀求自己回去,哀求自己跟朗凝在一起。他甚至開口道歉,但是……可能嗎?
就在這一晚,章南正晚上簡訊他,求他安慰朗凝,告訴她,自己現在被父母關起來了,沒辦法出去,他請她等待他,只要他能出去,就立刻跟朗凝結婚,絕對不會食言。
那個人,就嘴巴會說,他一大活人,能給關起來?他還是猶豫了吧?秦知鄙視著章南正,以前他還當他是個人,這一晚開始,他覺著,章南正根本連男人都不算。他壓根不相信章南正的說辭,人啊,遇到感情這些事情,想法總是有些天真,做法會愚蠢的嚇人。他不嘲笑如今倒霉了的朗凝,那個女人。她不是壞人,只是有點耳根子軟,哎,算了,祝願她幸福吧,隨那些人折騰,該做的,他想他都做了。
迷迷糊糊的想著,秦知緩緩合起眼睛,屋子的房門又悄悄被推開了。一聲鬼魅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
“姐夫……姐夫……給我二百塊錢,我輸光了!!!”
秦知無奈的扯扯嘴角,這倒霉孩子,幾點了還不睡??
婚禮進行中
吳嘉陽闖禍了,他惶恐的很。為了彌補他的過錯,他決定加倍幹活,努力改造。
大清早的四點半,吳嘉陽不知道從哪裡帶著三十多號人將積雪從小區院子裡除了出去。一輛平底兒鏟車將結婚小區路面的雪鏟的差不離的乾淨。
馬柏東帶著幾個他找來的工人推著三輛載滿工業鹽的小平車在路面上撒著。幾個小時後,他們會把融化成積水的路面再清理一次。
這才蒙蒙亮的,秦知不知道到得大手筆已經開始了。
赫逸元手裡拿著號牌給早就在小區門口排隊的一色的黑色加長車貼號牌,車前是百年好合,車後也是百年好合。
陳律師帶著十幾個花店員工在院子裡四點多就悄悄幹上了,從結婚的樓口到小區的門口,一條嶄新的紅色地毯鋪著,小區的門口時巨大的雙紅喜字大氣球門,氣球門的左右是三十門結婚小禮炮。而地毯的兩邊每走五步便是一扇價值不菲的鮮花拱門,鮮花是陳律師從外省批發拉來的,就這一筆,他給自己老闆省了七千塊。三千退了老闆,四千他密西了,在他看來,不密西點什麼,簡直天打五雷轟。
按照小城的規矩,是大氣球門後面上五六個粉紅氣球拱門,這鮮花的門在這小城還是頭一次。這份排場,絕對在小城也算得上是頭一份兒。當然,只是在他們這個階級。
結婚這天早上,關淑怡起的很早,其實昨晚這個女人壓根興奮的睡不著。她約了化妝師上午七點半。半夜裡,她起了無數次看表,看鬧鐘,看手機,看著看著天蒙蒙亮了才迷糊著。
魏琴帶著長工竇建業來家接關淑怡,這兩個人,今兒態度有些曖昧。作為伴娘,魏琴今兒也為自己租了一套挺好看的小伴娘紗裙。還整了個小碎鑽的頭飾帶著,當竇建業來接她的時候,看的有些呆,這令魏琴頗為滿足得意洋洋的認為他被自己美色所迷。竇建業今兒也沒譏諷人,他甚至很紳士的伸出手,叫魏琴挽住他的胳膊。
他們大約是清晨四點半倒得小區門口的,一到這,這兩人都有些被現場震得發暈。
太……太排場了,成堆的人在有條不紊的工作著,悄悄的忙亂,默默地“奉獻”?他們力求達到一種大驚喜的效果。
陳律師比這手指對震驚的這兩人噓的手勢。
“噓……別喊,給我們老大一個驚喜!”吳嘉陽挺愛表現的跑過來壓低聲音說。
竇建業驚訝的看著,他哥哥結婚都沒這樣走過這樣的本鄉婚禮形式。單這二十輛加長車也是不好找的,還……發動上百人在此幹活,確實……太誇張了些。秦知……到底是什麼人?竇建業決定好好研究研究。
關淑怡接了簡訊就想跑出去,早就料到的關媽媽硬扯了她回家,親手給她做了一碗扯麵吃:“慌張什麼,髮廊還沒開門吧?”
關淑怡一邊急促的吃,一邊回答:“才不是,一般結婚預約在幾點,他們就得幾點開門。這裡到南區,來回要一個半小時,不能等了。”
關媽媽有些氣惱,她端著鍋子給女兒又夾了一筷子麵條:“你就這麼急著嫁掉?先吃了再說,這一天有你累的。”
關淑怡狼吞虎咽的吃著,並未回答這個問題,沒錯,她實在是著急嫁掉,從十八歲開始每個月她都要做無數的嫁出去的夢,光是幻想當中的結婚制服婚款式最少換了十款,小的時候是紅棉襖還騎大紅馬,小學的時候是紅呢子面旗袍配軍綠色吉普車,曾有一段時間她甚至幻想過電影裡茜茜公主的結婚長拖婚紗,那個教堂神父也要得,最好還有把大鬍子,就更搭調了。總算是到了這一天了。她不急才怪。
急急的關淑怡提著裝著婚紗頭花的兩個大包包離開屋子,關媽媽打開窗戶想看著女兒離開,沒成想的,她被窗戶外那副情形也給震蒙了,她愣在那裡呆了一會,然後“呦”了一聲,轉身回去拉自己家老頭子。
“哇!!!!!!!!”關淑怡站在樓口也愣住了。太感動了……這是秦知給自己的驚喜嗎?不像啊?那個人絕對不是有這樣浪漫細胞的人!
吳嘉陽在大門口向領導敬禮,關淑怡接著瞭然,應該是這樣的才是。自己家那位,不長這份心眼子,她也就別指望了。
關爸爸被關媽媽硬拉著從床上爬起來,老倆趴在窗戶看著已然是一派喜氣洋洋的院子,這院子不大,此刻那是彩球飄飄蕩,就差鼓樂齊鳴響了。那白的是雪,紅的是地毯,二十多扇的鮮花門上排列的整整齊齊,上面一色的五彩繽紛的花兒,真花呢,打開窗戶那陣冬日的花香分外的醉人。不由得,兩老的眼睛裡都是cháo乎乎的。
“哎呦,哎呦!這孩子,這孩子,這倒霉孩子這鬧騰什麼呢?”關媽媽不合嘴兒的嘮叨著。
扎著圍裙的大師傅吸著鼻涕呆看著院子裡穿著旗袍披著綠色軍大衣來回幫忙的幾位禮儀小姐。他想要根煙抽,又不好意思說,於是只能傻笑著站在邊上看。哎呀,這頓排場,太排場了。
一些小伙子抬著兩條長長的桌子搭台子,這裡按照老闆的吩咐要搭建起一個小樂隊的演奏台。從省城請來的小樂隊此刻就坐在小區門口的大轎子車上。一人今兒是四百塊的好處費,包兩頓飯,餐費每桌伍佰元標準,少一毛人家都不來。
關淑怡有些激動,不對,她是激動地渾身發抖,她扭頭看下樓上,父母也看著她。
“這麼多人幫忙,筐筐那孩子人緣還是好的。”關爸爸嘆息,擦下濕濕的眼角。
“嗯……那麼多人跟這費心。人緣肯定好……人緣好的人,人性不會差。”關媽媽關了窗戶,拉著老頭進屋,兩人打開柜子取出兩套艷紅的中國絲綢面子的襖子穿在身上,老兩口身上頓時喜氣洋洋起來。他們要去院子裡提點小小的意見,這樣才能充分符合出金牌丈母娘,老丈人的身份。
秦知果然對此卻是一無所知的,他這個人對生活小節有些白,就是除了賺錢那檔子事情他還長點心眼,在世俗家庭問題上這人屬於推一下走一步的主。馬柏東他們的舉動是自發的,錢是施老闆出的。當然這些事先也沒通知他。即便他是知道了,他也會一臉麻木,至多點點頭說句謝謝,加薪水那是不要想了。
今兒施老闆是沒辦法來了,此刻他正在家裡扮演一位,失敗!破產!頹廢!憔悴!可憐!絕望但是深深的熱愛生活的倒霉分子,他希望老是去歐洲血拼的一年最多見一個月的老婆可以回家跟他說說話,他希望兩個除了要錢可以看到的兒子可以給他倒杯熱水,他期盼來家裡串門的親戚都是來說閒話的而不是來想辦法騙錢花的,按照他們的計劃,這幾天,施老闆會在某工地搬磚頭並被老婆孩子無意中發現……所以,那人真來不了。為了挽救自己的家庭,施老闆真的是不惜餘力了。
魏琴走到關淑怡面前,伸手摟住她:“村長啊……嫩(你)這樣的婚禮,在咱村,在全公社那是頭一份,太資本主義了!你太無恥了!必須割尾巴,必須的!”
關淑怡連連點頭,扭頭看著秦知家的方向,奈何,某人昨晚工作到凌晨,這叫結婚不忘工作……這會子那人大概還在打著小呼嚕做著清晨的黑白色的美夢呢。
竇建業打開車門,請兩位女士上車,關淑怡對幫忙的大家再次道謝,竇建業連聲賀喜,拍著胸脯一再表述著今兒為人民服務的決心。
上午七點多,當城市垃圾車在街口響起《春天的故事》那首老歌時,小區附近的人提著垃圾桶走出街區,接著他們呆住,轉身回家招呼親友看熱鬧。
這是今年的最後一個好日子,據說明年一整年都沒什麼適合結婚的日子了。
秦知的小舅子關濘竣被一陣垃圾車音樂攪和著的西洋樂器巨響震醒。
他蹦起來,披著衣服推開窗戶,接著大聲喊了一句:“他媽的……日……!”透過扎滿絲帶的樹冠,看到一邊是十幾位拉著小提琴,大提琴,吹著黑管等西洋樂器的美女小樂隊,而另外一邊卻是開著鼓風機正在煮麵條冒著白煙的大鐵鍋。院子裡激勵哇啦的熱鬧的嚇人。還不到九點鐘,小區的動靜勾引著一條街的人來這裡看熱鬧。
一條紅色的地毯兩邊跑著十幾位漂亮的穿著紅旗袍的禮儀小姐,她們手裡捧著的盤子裡有喜煙,喜糖,點心,水果給來賓派發著,只要你拿了那盤子裡的東西,小姐會帶著動人的微笑攙扶著您去找帳房上禮。
秦知被自己家奶奶硬是扯起來的穿新郎裝,他看不清楚顏色,據說今兒他穿的襯衣都是粉紅的。按照家鄉的規矩,兩條紅色絲綢交叉的扎在胸前還扎了一朵大綢子花,秦知頂著一腦袋頭油懵懵懂懂的看著院子,他狀態並不是很好的看著這成堆的人?這些人?到底是從那裡鑽出來的?是為自己來的嗎?他感覺不真實,這些不知道從那裡鑽出來的社會關係令他有一種人格上的前所未有的富裕的感覺。過分的奢侈給他帶來一種不安定。他沒被人這樣圍觀,這裡的人大部分他不認識,雖然大家都對他笑眯眯的一連串的說著好話,秦知卻覺得腦袋亂成一團漿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