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關淑怡不知道人可以帶著兩幅面具活,可以做到兩幅面具都……那麼的招人喜歡,那麼完美……那就太不容易了。
她家栓柱真是……人才。
時間在流淌著,其實這兩個人也許早就都淪陷進去,在感情上,關淑怡迫切想知道她在秦知心裡到底站著什麼樣子的位置。也許,如果換了魏琴,魏琴會毫不猶豫的問出來,你!是不是喜歡我?這樣的話。
但是她是關淑怡,關淑怡……在感情上很懦弱。
書店的門緩緩的被推開,秦知微笑的抬起頭,很快臉色陰沉下來。陳律師一臉尷尬的站在那裡,施皓慶咧著大嘴站在門口沖他樂。還伸出手學著台灣電視劇的樣子說:“嗨!”
實在太討厭了。
“你就別怪我了,我說我被威脅了你相信嗎?”陳律師一臉鬱悶的挪到秦知面前說。
關淑怡挺敏感的上前挪動幾步想說點什麼。畢竟秦知很少露出這種毫不遮掩的不願意的表情。
“服務員,給我倒杯水!”施皓慶大大咧咧的吩咐。
關淑怡立刻就怒了。
秦知抬起頭對她說:“麻煩你了,小怡。”
哎?他叫自己什麼?小怡?前面是個小,後面有個怡……
關淑怡被某些人親昵語調電擊了一下,她晃晃悠悠的去倒水,走路打著飄,這麼親昵的稱呼還是第一次呢!
真是……他蘋果的高興。
施皓慶端起一次性水杯喝了一口水,外面秋風陣陣,十一月的天氣很難受的,在說動秦知之前他需要暖和一下……哎?施皓慶看看他的水杯再看看陳律師的,他的手指在兩個杯子上轉了下:“那個,我這裡咋沒茶葉呢?”
陳律師護著自己的水杯躲到一邊:“對卑鄙無恥的傢伙,就是要區別對待!”
秦知頓時忍俊不住的樂了,他家關蘋果太可愛了。
“你這人,看著就招惹人討厭!不給你就對了。”陳律師氣憤的說。
施皓慶放下水杯哈哈的笑了起來。
“禁聲!這是書店!”關淑怡立刻制止,還是那種毫不留情的制止。
也許在施皓慶發家之後的這些年裡,大家看在錢的情分上都忍受了他沒家教的行為。但是關淑怡沒有任何事有求於他,甚至,她能很敏感的感覺到,秦知自打看到他就又出現了第三種性格,而這種性格是她所不喜歡的,她所不欣賞的。這令她很擔心。
“秦知,你就準備一輩子把自己丟到這家小書店?你是鯨魚,應該活在廣闊的海洋里。”施皓慶不喜歡轉彎,短暫的尷尬過後,他開始了勸說。
秦知看著關淑怡走到櫃檯後拿出一個小包袱,早上他就好奇關淑怡到底要做什麼,現在……他想他知道了。
關淑怡坐在門邊的一個蘋果型的座子上,這個座是她拿書籍的包裝紙換的,她總是這麼會過日子。她抱著秦知的那副拐杖,找出海綿細心的一層層的裹在拐的拐頭上,然後找了一些布料開始穿針引線的,一針一針的耐心的fèng了起來。
施皓慶看到秦知不理他,他也順著他的眼神向那邊看去,那個挺厲害的女人坐在玻璃門的後面,上午的晨曦就撒在她烏黑的頭髮上,她帶著一個很舊的頂針,很細膩的一針,一針的針腳兒細密密的fèng著。這樣的女人,在施皓慶的記憶力已經很多年沒看到了。他老娘就這樣在小時候給他fèng書包兒,三位男士,一位失戀,一位花叢里常年爛漫,一位死過妻子。他們端著水杯痴痴的看著,找著心裡那份柔和的觸感。
“一輩子……在這裡,也是不錯的。”秦知突然回答。
“是啊……不,不對!什麼是啊!”施皓慶順嘴嘟嚕了一句,很快想起自己的目的,他扭臉看著秦知很懇切的說:“我想了很久,郎氏目前遇到的困境我也想過了,但是我依然想和你合作,有了你,無論是總務,還是生意上我可以節省將近幾十人的資源。我這個人你了解,不太會拐彎,有時候也不招惹人喜歡。我是粗人,但是有良心。這些年我被跟下屬多少也相處出一些感情。但是……但是他媽的……”
的”的聲調一貫的高。
“那是,那是小嫂子吧!挺……挺有……那個內涵啊!比……比郎家那個小妞強多了,這fèngfèng補補的那叫個利落,比我老娘的手都快,我老娘眼花了好多年了。”施皓慶很識時務的真心誇獎,然後很奇妙的……他們中間的氣氛緩和起來。
那邊那三個人,很激烈的在討論什麼,秦知一直陰著臉兒搖頭,關淑怡聽不到那邊在說著什麼,那個看上去人模狗樣的男人偶遇冒出來的髒話她倒是能聽到,每次聽到,關淑怡就狠狠的剜他一眼珠子。
她很替秦知擔心,要不是那位陳律師她在樓下見過,她絕對不會歡迎那樣的人接觸秦知的。她一針一針的fèng著,想起秦知每天拄著這拐,胳肢窩很疼的那副樣子,想起來就心疼。替喜歡的人做一些事情,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情緒,如果真的要形容的話,這種感覺就叫擁有的幸福。甘心情願的去付出的幸福,關淑怡的手越來越快,那種完全的感受那種奇妙感覺的心在快速的升騰著。她想為秦知fèngfèng補補一輩子,受苦受窮她都不在乎,就向媽媽那樣照顧爸爸,她也想找個男人去心疼,去照顧。
終於,施皓慶失望的站起來,即使如此,風度還是有的,他沖秦知伸出手很真誠的告別:“這是第一次,我以後每個星期都來,一直來到你答應為止。那幫子高學歷的傢伙我實在伺候不來,和人打交道實在太難。你的長跟我的短是如果能搭配起來,你可以想像一下今後會是什麼局面。”
秦知沒站起來,他拐著呢,他就那樣坐著,客氣的笑著跟施皓慶握手回答:“我不會答應的。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
“你會答應的,相信我。陳律師夠剛強吧,夠毒辣吧?夠陰險吧?……”他還要說下去,陳律師無奈的拖著他向外走,一邊走一邊回頭很苦惱的說:“我們兩家孩子一個學校的,我家孩子是他家小兒子的跟班兒……”
那兩個人推推搡搡的走了,關淑怡走過來很關心的問他:“栓柱柱,你沒事吧?”
秦知看著她先是笑笑,然後他問:“你關心我?”
關淑怡氣憤:“你說的那叫廢話……我……”
秦知一條腿支撐著站起來,伸出手,很認真的用他的手指輕輕抹了一下關淑怡的嘴唇輕聲問她:“可以嗎?”
關淑怡已經傻了,她承認她渴望,她甚至早上還幻想過,如果他們可以在一起,那會是什麼樣子。她不懂為什麼秦知問她可以嗎?啥叫可以嗎?
“我是個色盲。”秦知很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說。
關淑怡扭頭看下店子,很奇怪,今兒是怎麼了,一個人都沒。
對啊,沒人多好啊。
她不知道怎麼回答秦知這個問題,她看著他,張張嘴巴卻沒有詞兒。
“我是個很嚴重的色盲,也許這輩子我都沒辦法區分任何一朵顏色的花送你。”
關淑怡緊張的握握拳頭,咬咬牙。她突然一彎腰脫下右腳的鞋子跟襪子,半舉起自己的腳丫子對著秦知傻傻的說:“你看,我有一對並指。”
然後,秦知也傻了。
這是?什麼情況?
垃圾三人組
栓柱柱跟小芳芳站均掂著一條腿兒在……“村口”。 不對,應該是書店的櫃檯前。
這兩人纏纏綿綿的那麼膩歪著,一股子看不到的小旋風在他們當中流淌旋轉……
這兩人的身體保持著一個玄妙的姿態,均是金雞獨立。
秦知呆呆的看著那隻高高舉起的幾乎伸到他腰部的腳丫子,那腳丫子最中間的兩個腳指頭緊緊的血肉都連接在一起。從美學的角度看上去,那腳並不美好,它甚至是醜陋的。秦知遲疑了一下,神色從一片柔情開始斷裂,鬼使神差的他搖搖頭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呢?秦知也不知道。
關淑怡看著秦知,最開始的時候是坦蕩的衝動。許是因為秦知的沉默退縮,逐漸,逐漸的……她羞愧起來。自小,她這隻腳便從來不敢在人面前露,她甚至因為這隻腳不去公共浴室。難為她爸爸為了女兒,在老年代總是要一大鍋一大鍋的燒著開水供女兒洗澡用。這些辛苦均是因為那兩隻長在一起的畸形腳趾頭。
關淑怡開始說她想說的話,她想說很多,很多的話,大家認識好幾個月了,從最初的相識,到現在的不想分開,他們中間的隔閡越來越薄,越來越接近。現在,他們中間只有一層窗戶紙,現在……就看誰的努力能痛快的捅破它,但是……這層最後的東西,並不好捅,捅了……會流血……秦知站在最後的關頭,很明顯的縮了回去。關淑怡能感覺到,感覺的到對面的這個男人的退縮。
關淑怡的話是磕磕巴巴的,其實她不知道自己在表達什麼意思,但是,她覺著她懂,她想她明白對方想要什麼,所以,她努力的,努力的……敘述清楚這些意思,努力地……想要捅破一些這個人要迴避的東西。
“我……我小的時候,根本不敢脫襪子。就因為這隻腳,我從來不敢穿露腳趾的涼鞋,不敢像別的人一樣穿人字拖,我沒辦法在腳趾甲上圖漂亮的指甲油,無論我穿什麼鞋子都要先考慮襪子,襪子能提供給我最最多的安全感,但是,即使別人不知道我的秘密。每當他們看著我的腳,我就會覺得羞愧。很奇怪吧,一不偷,二不搶的,我就是覺得羞愧,在腳這個問題上,我覺得我低人一等。我總覺得別人的目光能穿透我的鞋面和襪子看到我醜陋的腳。就是因為連接的腳趾,我甚至覺得自己是個怪胎。小時候,我跟媽媽哭著問,為什麼我跟別人不一樣?我是不是個怪胎,我媽說,她怕我丟了,所以給我做個記號……當我長大,我才知道這是媽媽的善意的謊言……其實,沒有完美的人……真的,就……對,就像……我爸脂肪肝,我媽關節炎,甚至我弟,我弟,我弟……”關淑怡很認真的想了一下自己的弟弟,好像,那小子除了沒出息,基本身體健康,大有禍害活千年的趨勢。就這樣她的話滯留在空中說不下去了,編不出來了。
秦知晃了兩下,慢慢坐下,剛才那股子邪火,那股子因為陽光下閃光的髮絲,那一抹嵌在眼尾的柔情,他掉了進去。現在,那股子來自心底的火燃燒的更加旺盛。他被關淑怡的單純率真所感染,是的,正是這種感覺。關淑怡比他想的好,比他想的好一千倍。他配不上她。他怎麼敢要這麼好的女人呢?這樣的女人應該有個美滿的家庭,有個可愛的孩子,有個完整的一生。這些東西,他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