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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紙始終是包不住火的,總有一天她會知道。

    可是或許,那時她已經習慣了和他一起的生活,又或許,他們有了自己的兒女,她再也逃不開……

    他還是軟弱,他曾多次嗤笑自己。

    告訴她的話,她會如何反應?他不敢想像,也不想去想像,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再失去她,他才是她的夫,她的天。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她一輩子都不要知道。

    反正,他容遇本來就不是一個光明磊落正直無私的人。

    只是每每看見她在他懷裡安安靜靜的睡顏,那種患得患失的心情就會突然出現。現在的他和她之間,仿佛有個無形的定時炸彈,不知道何時會炸響,也不知道後果如何。

    他想過這個後果,只是不知道,那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第一百零二章 神木3

    接下來的日子,容遇變得很忙碌,有時整夜整夜地留在書房和傅青山詹明新他們議事,要不就是到軍營巡視,空氣中隱隱有種不尋常的氣息,然而流芳卻不明所以,只忙著老韓王的壽辰和八月初的龍母廟祭祀事宜。

    但是流芳想見到容遇也很容易,她只要抄襲一下老韓王的技倆,兩頓飯不吃,第三頓飯容遇便會無可奈何地出現,色厲內荏地訓她一頓,看著她苦著臉吃完一頓飯。

    其實她心裡在偷笑。

    百試不慡。

    但是她何其聰明,只是偶一為之,見好就收。

    今日便是老韓王壽辰,整個王府有條不紊地忙碌著,暮色四合之際,容遇才一身風塵僕僕地從陵州大營趕回來,前來賀壽的大小官員早已入席,而這時總管林敞才進來稟報導:

    “王爺,趙王和楚王的來使已到了府門。”

    趙王送的賀禮是一株半人高的珊瑚玉樹,光潤逼人;楚王送的則是一串流光溢彩的墨玉佛珠。

    “祖爺爺今晚收了好多寶貝啊!”席後,流芳送老韓王回尚明軒時打趣道:“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祖爺爺以後過生辰要分我一半寶貝才行,不然流芳這日白辛苦了!”

    到了尚明軒門前,老韓王目光熒熒看著流芳,笑道:

    “顧六,你已經要了我最寶貝的東西了,那還不夠?你還是快些還我一個寶貝孫子為好!”

    流芳抬頭看看天上,讚嘆道:“今夜月色真好!”

    “顧左右而言他!不過,老頭子我還是喜歡你給我抄的佛經。”因為,一筆一划都是她的心意。

    老韓王說完,轉身便在林敞的陪同下回了尚明軒。

    晚宴過後大家都到了戲園看戲,流芳才想起龍母廟祭祀有些細節要跟容遇說一說,可是他不在戲園子裡。

    於是,她便帶著萱兒捧著一杯參茶到靜柳軒的書房中去找他。

    容遇不在書房,流芳卻見到楚靜風的身影,他正和一個身穿緋色錦袍的人在說話。

    “韓王這幾日到陵州大營可是檢閱大軍去了?”穿緋色錦袍的人問。

    “上次青州密會時,韓王不是已經定下了攻打虞州的方案了麼?怎麼,趙王忘記了?”楚靜風不冷不熱地答道。

    趙王彭子都冷哼一聲,“小王這趟過來就是想告之韓王,本王派人見過虞州刺史溫不平,溫不平提出,只要陵州韓王願意娶他女兒溫月伶為妃,他願意無條件把虞州版圖並與陵州。這等不費一兵一卒的好事,何樂而不為?”

    流芳後退一步,腳步就這樣生生定住在書房門邊的陰暗處。

    “繁都朝廷早就對溫不平起疑心,這一年來總是以各種藉口拖欠著虞州的軍備物資,虞州的兵力無法與陵州相比,真要開戰不啻於以卵擊石,他溫不平憑什麼提條件?!”楚靜風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語調。

    “真要打起來,死傷總是會有的。鷸蚌相爭,各損元氣,就算虞州到手了也不是一塊什麼好肉了。更何況我們主要是和繁都朝廷的軍隊抗衡,若能順利並了虞州,有百利而無一害。”彭子都有些焦躁,“不過就是多養一個女人而已,韓王府養不起麼?如果溫不平願意,我趙王府絕無二話。成大事者焉能只顧兒女私情?”

    “只怕韓王不會考慮溫不平的提議。”楚靜風篤定地說。

    “為什麼?因為那個顧六?”彭子都笑起來,“聽說她並無傾國傾城貌,那溫月伶可是出了名的美人,男人誰不是三妻四妾的?再說了,顧六是繁都顧家的人,百里煜就不怕這個女人有二心?更何況,前不久,他才殺了顧懷琛,顧懷琛說什麼也是顧六的兄長,他就不防她心生恨意,這樣的女人還能安然地把她留在枕邊?”

    “趙王!”楚靜風聲音陡然大了起來,“這件事,不要在韓王府提起。”

    彭子都嗤笑一聲,“殺了就殺了,為何還要掩飾?敢作敢為才是大丈夫,難不成韓王殺了顧懷琛,還要顧忌他王妃的感受?”

    黑暗中,流芳手足冰冷地僵直在那裡,身後的萱兒手足無措地站著。

    片刻後,她邁開虛浮的腳步,走進了書房。

    楚靜風和彭子都稍稍愕然,她反而笑了笑,儘管嘴唇早已失去了血色。楚靜風見她這樣的臉色,心下當即有了不好的預感,上前一步對她說:

    “流芳——”

    她卻只是看著彭子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

    “趙王,顧懷琛他死了,是嗎?”

    彭子都忽然被她眼中的冷意所懾,那淺淡的眼窩中似有浮冰碎雪寒氣氤氳,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冰冷的溫度仿佛在空氣中傳遞。他僵硬地點點頭,正想說什麼的時候,身後傳來容遇淡淡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說:

    “你應該問的人是我,不是他。”

    手被他有力地牽過,容遇掃了彭子都一眼,說:“趙王,靜安王,本王與內子有事相商,先失陪。林敞,替本王好好招待兩位。”說著,便帶著流芳離開了靜柳軒書房。

    流芳任憑他拉著,像個遊魂,不知道什麼是憤怒,不知道什麼是悲傷,只是木然地隨著他回到了流雲居。萱兒她們幾個丫鬟看著主子的臉色不對,連忙退出內室,關上了門。

    “想問什麼?”他坐下,自顧自地拿起桌上的茶杯喝茶,神色平靜,可是手中的杯子攥得緊緊的。

    流芳僵立在身後,“你呢?你想說什麼?”

    “五月十七,顧懷琛遭伏擊中箭,跌入茫茫蔚海。”他不緊不慢的說,似乎不急於解釋些什麼,“你覺得是我殺了顧懷琛?”

    她搖搖頭,望向他的雙眸清澈如水,“容遇,你只需要說一句不是你殺的,我就會相信。”

    他沉默著,連空氣也仿佛停止了流動。

    流芳蒼白著臉,卻笑了起來,有些悽然,說:“或者你告訴我,到底是誰殺了他?在陵州,誰能有這個能力殺他,我的陵州之主?”

    仍然是沉默。

    她頹然地坐在床沿,心頭的歉疚悔恨排山倒海般洶湧而至。

    可是,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難道自己沒有在他心口上剜上一刀嗎?

    想想他看著自己義無反顧地背棄他轉身就走時發紅的雙眼,想起他對她的一句句挽留和呼喚,她的心就如同被一塊石碇重重的壓著般沉重。

    顧懷琛,你真的很可惡,用這樣的方式逼著我要記你念你一輩子嗎?

    容遇站起來走到她身前俯視著她,神色冷漠,幽深的黑眸望不到底,他伸出手捏起她的下巴逼她抬頭正視著自己,一字一句地說:

    “阿醺,我只問你一句:如果我和顧懷琛之間只有一個人能活下來,那你會選誰?”

    “有你就沒有他嗎?”她嘴角牽出一縷諷刺的微笑,直視著他說:“容遇,你給了機會我選擇了沒有?”

    “我給過,你回來了,你選擇的是我。”

    “所以,你想說的是,殺他的人不是你而是我對不對?你想說的是,既然我回來了,你和他之間的約定再也不存在,也沒有留下他性命的理由和價值了對不對?容遇,是不是我太天真了,天真得忘了你的本來面目?!”

    “他死了,你很心痛?”他冷然地問道:“有多痛?痛到恨不得殺了我?忘了我的本來面目?我從來就沒有掩飾過自己標榜過自己是個光明磊落的君子,不要把你對顧懷琛的想像加諸我身上,我不是!你若覺得是我殺了他,那也沒有關係,不擇手段卑鄙無恥這不就是你所說的我的本來面目?!”

    流芳揮開他的手,直起身來看著他,若有若無地虛浮一笑,說:“是啊,人已經不在了,追究下去又有什麼意義?王爺不屑於解釋這件事也是自然的,傻傻地跑回來的人是我,離棄他的人也是我,引他來陵州的人,也是我,害了他我是咎由自取,憑什麼責怪旁人?”

    她望著他越來越沉的臉色,淡淡然地說了一句:

    “只是,你終究,還是騙了我。”

    她眼裡的冷淡疏離再加上這句話終於徹底地激怒了容遇,他雙手抓住她的肩把她整個兒拉了起來,眼中的怒氣如暴風驟雨般襲來。

    “我騙你?!顧流芳你回答我,他是誰我又是誰?你以為你頂著顧流芳的皮囊他就真的是你的哥哥?我和你是夫妻,你對我的信任就如此不堪一擊,你對我的感情會因為他的死而蕩然無存,在你的心裡,我是不是永遠都比不上他重要?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要告訴我我和你之間永遠不存在一個他!顧流芳,你才是不折不扣的騙子!”

    流芳只覺得自己的肩都要被他捏碎了,他說完後用力推開她,流芳跌坐在床上,“本來是沒有他的,可是他死了,就永遠地留下了,永遠橫亘在我和你之間。”

    容遇手一揚,拂落桌上的杯盞,頃刻間成了一地的碎片,不知是像極了誰的心。

    他轉身就走,她臉色蒼白,盯著他的背影說:

    “告訴我,他的死其實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腳步一頓,身形僵了一僵,“否則呢?你要跟我恩斷義絕麼?!”

    “恩斷義絕”這四個字重重地落到她的心上,捶得她的心裂開般疼痛,她的手緊緊地攥住褥子,指骨嶙峋地發白,她顫顫地開口道:

    “王爺,原來我和你這對夫妻,就是如此‘相知’的……好,真好……”

    容遇回頭,神色冰冷而桀驁,“顧流芳,每一回你都可以借著顧懷琛來否決我對你的感情,但是我告訴你,他不配!他活著或是死去都不配!他除了傷害你他還為你做了什麼,而這些年來我對你這般用心所為何來?當你一次次地離棄我的立場一心只為顧懷琛設想為他傷心欲絕甚至為他連命都不要時,你有沒有想過,我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容忍你一次次的背叛?顧流芳,我告訴你,我很累,我沒有解釋也不會辯白,你喜歡怎樣審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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