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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芳此刻身子一僵,伸手按住了懷琛的手,看著他憂傷地笑笑說:

    “不可以,不可以的!”那笑容帶著幾分淒絕,“叢桂軒著火了,顧懷琛,我要走了,我們,就算是死,也是不能死在一起的!”說罷推開他,不顧衣衫凌亂,浮軟地站起來,腳步踉蹌地奔了出去。

    二月的風一吹,她的心才稍稍平靜下來。正想著說怎麼在夜裡叢桂軒著火了卻不見半點火光濃煙?這時猛然一盆冷水當頭淋下,容遇不知何時出現在她面前,把手中的木桶一扔,木桶墜地開裂。

    “你幹什麼?!”流芳氣得渾身發抖,“你不救火,卻淋了我一身濕透?”

    容遇幽深的眸子燃燒著比火光還要盛的怒氣,“我遲來一步,你就要引火自焚了!顧六,難道你就只有這點能耐?”他回頭看著推開門一步步走出來的顧懷琛,大聲說:

    “懷琛兄,既然當日對等你的那輛馬車視而不顧,決絕瀟灑地放手,又何以今日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莫要忘了,駙馬府已經建好,十天後便是佳期。又或者那不是佳期,而是顧府一百多條人命的死忌?!”  

    容遇的話讓流芳的心涼到了極致。

    她望向一步一步向她走來的懷琛,他眼中的痛苦和不舍深深地映入她的眼中,烙在她的心上。她不知道他想對她說什麼,她不敢聽,她顧流芳也有害怕的時候,她死死地拉緊了容遇的手,說:

    “帶我走。”

    若非如此,她自己怎麼可能有決心要離開他?容遇冷哼一聲,反手執起她的手牢牢握在掌中,轉身便要走。

    “流芳——”千言萬語,不及這帶著悲傷無奈的一聲呼喚。

    她頓住腳步,沒有回頭,“顧懷琛,你不再欠我一些什麼。這一次是我放棄了,無論是情還是承諾,我都給不了,沒有勇氣的人,原來是我。”說完,身子僵硬地被容遇帶著走出了叢桂軒。

    她連跟他死在一起的勇氣都沒有,原來,她根本不曾跨越過兄妹間那條涇渭分明的倫理界線。

    顛簸的馬車上,容遇冷眼看了看頹廢地靠在馬車一角雙目低垂的顧流芳,隨後又繼續仰起頭閉目養神。

    那場火,當然是假的,不過是容青找了幾個府中的心腹演的虛張聲勢的一場戲罷了。當聽說顧懷琛一反常態地把顧六帶進了叢桂軒,容遇的臉色就沒有好過,而知道過了好一段時間兩人都沒有從房間裡出來時,他終於壓抑不住心裡一直撩撥著他的那一竄火苗了。  

    果然,從房中踉蹌著走出來的流芳衣衫不整失魂落魄……

    流芳瑟縮著,剛才那桶水淋醒了她,也讓她現在冷得直打哆嗦。

    她打了兩個噴嚏。

    一件黑色長衫扔到她身上,她抬眼望望容遇,他依舊不看她,只是身上只剩了雪白的中衣。

    她心底還有氣,直接就把衣服扔回去給他。他也不生氣,只是冷冷地說:

    “這回莫不是想讓自己生了病,來個苦肉計,讓顧懷琛心痛難受,好再一次義無反顧地把你帶走?或是病死了,好讓他內疚一輩子?用心何其良苦……”

    “你閉嘴!”流芳說,聲音有氣無力的,“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那個人!”

    “不提也可以,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把衣服穿回我身上,二是把衣服穿到你身上?”

    流芳挪動兩個身位,坐到他身旁拉開衣服就胡亂給他套上時,又打了一個噴嚏,居中正中容遇的面門,想必容遇自出娘胎來還沒受過這樣突然的襲擊,伸手要擋時已經太晚了,不由得懊惱異常,罵道:  

    “顧六,你這不知好歹恩將仇報的笨女人!”

    看著他吃憋的樣子,流芳禁不住噗哧一聲笑了,蒼白憔悴的臉色好像也沒有那麼讓人擔心了。

    她還會笑,會笑就好。

    “一點都不讓人省心!”容遇生氣地把衣服套上她瘦削的身子。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問。

    “焚玉山莊。”

    焚玉山莊?怎麼聽起來那麼像武俠小說里的那些個天下第一莊白道之首武林盟主之類的東西?流芳腦子裡昏昏然的,不由得把頭靠在容遇肩上。反正都是憑空撿來的便宜表哥,平日把她欺負慘了,這時充當一下靠枕也很理所當然吧!

    容遇剛想諷刺她得寸進尺,孰料手一碰到她的臉便驚覺燙手,再摸摸她的額,更是燙得驚人。他這才回想起今天一天,她醉酒,酒意未醒就跑去吹風,受刺激,後來還淋了一身水,雖是二月,但是寒意仍然未褪盡……

    她發熱的額抵上他冰冷的頜骨,他伸手一帶便把她抱入懷內,輕嘆一聲,仿似在自言自語地說:  

    “真不知道,你有什麼好……”

    第四十四章 情場失意,賭場更失意1

    焚玉山莊建在繁都西邊的焚玉山上。

    東庭山高,屹羅山險,西乾山秀。焚玉山山色秀美,松竹綿密,樹影襲人,時有溪水帶之,引向幽深之處,水聲竹聲,錝錚可聽。焚玉山莊就建在修竹茂林之中,秀麗淡雅無半點奢華之氣。莊內布局疏朗開明,廳榭典雅,花木繁茂,水廊逶迤,自然成趣。

    可惜,在黑如濃墨的夜裡,昏沉沉的流芳什麼時候上的山,什麼時候進的莊都不清楚,更不要說欣賞到這幽雅的山色居所了。

    她只知道自己很熱,全身酸軟而發燙,意識迷糊不清,眼前人影繚亂,不知被灌了什麼湯藥,只知道一直煎熬著直到自己出了一身汗。

    她一定是做夢了,她夢見自己坐在船尾,一直看著站在岸邊相送的懷琛,越來越遠,遠到他變成了茫然的一抹身影,她的眼中蓄滿了淚水,可是再怎麼用力擦,都已經看不見他了……

    一陣清遠悠揚的簫聲響起,她猛然睜開眼睛,淚水從眼角跌落。她擁被起坐,紗帳外燈影明滅不定,簫聲隨著竹風輕叩玄窗,緩如流水地浸潤著她的整個心田。  

    簫聲有些蒼涼婉轉,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連在夢中也沒有相逢過一次;她想到了懷琛,明知無望而又奮不顧身最終破碎的一段感情……她開始只是小聲地啜泣著,直到後來恣意地放聲大哭,仿佛要用淚水來洗淨那疲憊的心。

    她哭得累了,然而那簫聲還是沒有停下來,漸漸地竟由惆悵憂鬱變得澄明清淨,仿佛月華光滿,明照人心。她呆呆地坐著,簫聲似有穿透人心的魔力,足以讓人忘卻塵世的浮躁和煩惱憂傷,歸入一片安寧和平和。

    她披上外衫,起身推門出去。

    這是一進很大的院子,中庭開闊,遍植青竹,月色如水倒映著竹影蕭疏。

    四處靜悄悄的,除了簫聲,沒有半點動靜。

    而這時,簫聲也戛然而止。

    她忽然似有感應,回過頭看向屋頂,只見屋頂上的人一身黑緞長衫,衣領袖邊上的銀絲線隱約可見,手中正拿著那管綠得想要滲出水來的玉簫,懶散地看著她,說道:

    “哭完了,可曾舒服了點?”

    流芳臉上一燥,撇撇嘴說:“若不是你聒噪吵耳的簫聲,我早就睡著了。哭?誰哭了?表哥莫不是心慌氣短胸悶失眠以致思覺失調產生幻聽?”  

    “幻聽?”他從屋頂上飛身而下,穩穩的落在她面前,冷哼一聲道:

    “不知是誰臉上還有淚痕,眼睛腫的像燈籠一樣呢?!”

    她盯了他一眼,悻悻地就想轉身回房。

    “別再想他了。”他拉住她的手,說。

    “在表哥的嚴格監督下,我豈敢再越雷池一步?”她苦笑,“表哥有時間不如多想想自己,你不是想娶公主嗎?”

    “是啊,你不提我還差些忘了,我原來也想娶公主!”容遇作拍額恍然狀。

    “真不知道公主有什麼好,讓人趨之若鶩!”她甩開他的手。

    “公主有什麼好?除開她的身份,阿醺,你說,公主有什麼好?”他凝視著她,“皮相再好,地位再高,也不過是一個普通女人罷了……所以,阿醺,他選擇了公主,並不是因為你不夠好。”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沉默著。  

    “公主有很多個,容遇娶不到十三公主,還有十五公主、十六公主……可是,顧六隻有一個。他放棄了你,便是放棄了天地間的惟一,於他,才是遺憾與損失,不是嗎?”

    她的心驀地一痛,淚水不自覺地滑落了一臉。

    他看著她雨打梨花的一張臉,皺皺眉,很想把心底的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抹去。

    “你哭成這樣,誰會心疼?明日腫著一雙燈籠眼,你那丫頭西月又會以為我欺負你了!本來長得就一般,哭一哭,更不成樣子了……”

    “容遇!”她瞪著他,眼淚流得更凶了,“除了冷嘲熱諷落井下石你還會別的什麼?”

    冷嘲熱諷?落井下石?該死的,他坐在屋檐上吹了一夜的簫,兜了個大圈變著法子安慰她就落了個這樣的罪名?他眸中帶著些薄怒,說:

    “看開和放下,真有那麼難嗎?有時候,那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若你還要買醉,還要傷心,那不好意思,你自便,我容遇不再奉陪!”說罷一拂衣袖,人影沒入竹林深處,消失不見。  

    第二天,一直到吃中午飯時,都沒見容遇的人。山莊的管事說,容公子下山了,說要進宮教十五公主彈琴。

    果然是有效率的人啊,這麼快就瞄準了下一個目標,可是十五公主今年才十五歲,剛及笄。流芳想,連發育還沒有完全的孩子都下得了手,就知道他昨夜表現出來的那種不在乎是假的!不是一早就知道他很會演戲的嗎?昨夜居然還一度覺得他這個人也有可取之處……

    流芳也下了山。

    當然是偷偷下的。

    山莊內雖然風景如畫,幽雅怡人,可是僕人不多,能說上話的根本沒有。悶悶地看了一會子書,然後打聽到山下三里外有個小鎮,也算繁華熱鬧的地方,雖小,但是五臟俱全。於是她便順手在房中拿了幾樣看起來有些值錢的瓶子墨硯之類的,打了個小包,乘著莊中管事的不注意,溜走了。

    容遇的長衫穿在她的身上未免過長了,她只能捋起袖子,站在福源當鋪那高高的櫃檯下,把小包袱遞上去。

    “生當還是死當?”那老頭拉長了聲音問。

    當然不敢死當了,她還想著到時要贖回這些東西,不然容遇宰了自己也說不定。老頭伸出一個手掌問她這個數當不當?她點點頭,想著說五兩銀子都夠花的,誰知道他竟遞給她一張五百兩的銀票,還指著她的衣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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