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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小離家的顧懷琛。
她想起了王菲的那首歌:茶沒有喝光早變酸,從來沒熱戀已失戀……說的大概就是她顧流芳這種自作多情的人吧。
可是該死的當他坐在自己身旁,拿著濕了水的巾帕給自己細細地擦著額汗時,自己的心卻忍不住沒有節奏地亂跳。心慌,羞愧和一絲絲甜蜜有如毒蛇般纏繞著她,然而她的心卻終於有了一道鮮明的傷口。
原來,只是兄妹啊……
是的,他說過,家中幼妹令人掛心;
他還說過,喜歡的話天天給她做菜……
難怪,他看著她時,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寵溺疼愛;
難怪,他握她的手,握得這樣自然隨意,毫無半點男女之間的生分和芥蒂……
原來,是兄妹。哥哥握著妹妹的手,就像左手握右手吧……
第二十六章 三個人的戰爭1
她的心忽然有些酸痛,偏偏在此時,坐在床沿的懷琛卻握住她的手,低聲喚著她的名字:“流芳,流芳……”
他的另一隻手撫上她蒼白中透著不正常的cháo紅的臉,撫過她的眉眼,手指在她的唇畔停住,她憔悴的樣子落入他的眼中,他輕皺的眉頭透露著一絲焦慮。
“少爺,藥煎好了。”書僮江南走過來說。
他沒有忽略到她睫毛的輕輕顫動,“放下吧,這藥聞起來很苦。”
她這時連呼吸都有些不暢順了,懷琛按捺著心底的笑意,說:
“不想看見我,還是不想喝藥?我欺瞞了你許久,你要生氣,可以,但是要起來喝藥,嗯?”
流芳霍地睜開雙眼坐了起身,冷冷地看著他說:
“顧懷琛,這樣很好玩是不是?!為什麼不繼續玩下去?”頭還是很重,嗓子都啞了,沙啞地表示著憤怒。懷琛看著她,笑容還是清清淺淺的,毫無慍色,從身旁小几拿過一碗溫水遞到她唇邊,說:
“喉嚨難受嗎?喝下去。大夫來看過了,說你是因為手上的傷口引起高熱,這藥等一下再喝,我讓江南拿了些果脯來,這樣就不苦了。”
他的溫柔體貼讓她有一瞬的失神,她避開他的眼光,說:
“打了別人一巴掌然後送上一顆糖,就可以前事不記了嗎?”對她好就可以欺騙她這麼久,還讓她痴心錯付嗎?
“在你眼中我是這樣好惹的人嗎?我顧六要錢要面子要自尊,就是不要什麼親情友情!顧懷琛,你別想著要我叫你一聲哥哥!”她掀開被子,用盡全身力氣想要下床,懷琛斂去臉上的笑容,皺著眉伸出雙手控著她的肩,觸手之處嶙峋單薄,他的神色中又多了一絲憐惜。
“你不喜歡,可以永遠都不叫。”他說,染著淡淡憂慮的琥珀色的眸子清楚地倒映出她臉上的愕然,“但是不要拿自己的身體不當一回事,我不喜歡你這樣。”
他的話硬生生地煞住了她的憤怒,她注視著他,想從他眼裡看出些什麼來,這時,一個聲音很不合時宜地響起:
“阿醺不叫一聲‘大哥’怕是於禮不合吧!懷琛兄,不見多年,別來無恙?”
流芳皺眉,不用想都知道又是那個一身黑衣搖著紙扇故作風流的容表少了。懷琛起身迎上去,淡笑道:
“懷琛慚愧,在外間虛耗時日,玉音子之名早已名揚四海,真是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書僮江南上前奉了茶,容遇坐下,拿起茶碗掀了碗蓋,果真就一心一意地品起茶來了。
“懷琛兄多年不見阿醺,一回府就關照有加。阿醺,你怎麼能夠連一聲‘大哥’都不叫呢?雖然十多年沒見面,有些疏離,但是血濃於水,做兄弟姐妹的有今生誰能料得到還有沒有來世呢?懷琛兄你說是不是?”
懷琛還沒回答,流芳已經冷冷地說道:“表哥平日惜字如金,怎麼今天竟成了一話癆了?”
“真話總是不受歡迎的,阿醺不喜歡聽,但不可能永遠不聽,或是不承認。”容遇嘴角的笑意漾開,那副風流邪佞的樣子真讓流芳想隔空打他一個如來神掌。
“阿遇怕是忘了,懷琛以前還未出外遊學時,也是最緊張,最心疼這個妹妹的。離家日久,總是牽掛著,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是否孤獨無依,有沒有被誰傷了心,受了苦還自己一個人悶著苦著不吭一聲……”
懷琛清澈的目光注視著容遇,“既然回來了,自當疼她寵她,一句‘哥哥’叫不叫又有何相干?阿遇真是細心,連這等細節都留意到了,你對流芳,不也是關切有加?”
流芳一直僵坐在床上擁著被子,既感動又心酸,現在這樣的結果,是幸或不幸?他關心她,可是只是親情;他寵愛她,可是只是哥哥。
“是啊,遇總是關心阿醺的,所以一聽說阿醺病了,馬上就想過來看看,懷琛兄一身風塵,旅途勞累,遇理當分憂替表哥照顧阿醺。”他站起來望著流芳說:
“阿醺,回去可好?不要打擾你哥哥休息了。”
“不急,流芳還未喝藥。”懷琛也看著流芳,說:“阿遇若是有事要忙,那為兄也不強留了。”
流芳還未表態,容遇已經拿起了桌上藥碗走過去坐在床沿,風流明澈的瞳仁帶著絲絲笑意看著流芳,伸出一臂攬過流芳輕靠著他的肩,把藥遞到她的唇邊,輕聲咬著她的耳朵說:
“不知道是你的心苦還是這藥苦?喝了,我配合你演好這場戲如何?”
流芳狠狠地瞪他一眼,咬牙切齒了幾秒鐘,還是一口氣把碗裡的藥喝光了。
容遇說對了一件事,原來她的心,真的比這藥苦。
容遇把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流芳掀開被子就要下床,身子忽然一下騰空,反應過來時已在容遇懷中被他曖昧地攔腰抱起,她惱極了正想破口大罵,容遇背對著懷琛頑皮而惡作地朝她眨了眨眼,閃念之間她還是把那句“變態大色狼”咽回了腹中。
懷琛溫和有如二月春風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淡淡的憂傷落寞,流芳的心一痛,伸手繞著容遇的脖子,乾脆把臉埋在他的懷內,不想去看懷琛。
容遇說了聲“告辭”,抱著流芳正要走出房門時,懷琛在身後開口對她說了一句:
“流芳,我……”那聲音,很努力地壓抑著什麼。
流芳的眼淚很快地流了下來,容遇似是感覺到了衣襟的濕濡,輕笑一聲說:
“阿醺,不跟你的哥哥道聲別嗎?”
流芳此時的一腔傷心失落盡化作了熊熊的地獄烈火,她用力地圈住他的脖子攀上他的肩頭,在他正以為她想要在他懷中尋求更多安慰時,一陣劇痛經由他的肩傳至他身上的每根神經!
流芳狠狠地、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肩,直到淡淡的血腥味透過衣服傳到她的口裡她才鬆開了他,容遇緊抿著唇,臉上儘是痛苦的表情,可是他不能把她放下,也不能罵她是不是瘋了。懷琛一直在背後看著他,他咬咬牙,繼續抱著這個他恨不得傾盡力氣把她絞碎在自己懷裡的顧六,走出了叢桂軒。
“不知道是我的心痛,還是表哥的肩痛呢?”她在他耳邊呢喃,一如他剛才製造的曖昧。
容遇的嘴角了一下,薄刃般的目光只想把她凌遲。
流芳終於覺得心底的那道悶氣消解了一些,一種類似復仇成功的快感湧上了心頭,抬眼看著容遇吃憋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眼裡還閃動著幾星淚花。
她這時才明白那些心情不好的人為什麼動輒打架,原來打一打真能轉嫁痛苦。皮肉之痛畢竟比心痛容易消退,更何況現下的皮肉之痛是落在一個自己極其討厭的人身上的。
她的心,似乎也沒有那麼痛了。
出了叢桂軒,他竟然把她抱到了旁邊的一心居里。
“喂,你想幹什麼?!我要回汀蘭閣!”她急了,他不是想把她扔到一個沒人住的地方讓後對她施以極刑以回報她剛才咬他的那一口吧?她居然忘了他是怎樣的一個睚眥必報的傢伙!
可是,那些家具,還有物什的擺放,看起來怎麼那麼眼熟?
還沒來得及問,她已經被他狠狠地丟到那張黃花木大床上,床上只鋪了一張涼蓆,這一扔之下她覺得她全身的骨頭簡直要碎了,她痛苦的呻吟一聲,罵道:
“難道你不知道我是病人?神經病!一點風度都沒有!”
“是啊,表妹有病,莫不是患了瘋犬症?我真沒風度的話剛才就把你扔到水池裡了!”容遇黑著一張臉轉身便走出了一心居。
西月拿著疊好的衣服走進來時正看見了容遇臉上的怒氣,她愣了愣,馬上醒悟過來怕是自家小姐惹惱了他了,於是趕緊進屋便看到了一臉痛苦表情的流芳,不禁嚇了一跳。
“西月,我們怎麼會搬來一心居的?”西月在她腦下墊上了綿軟的方枕,摸了摸她還有熱度的額,打了水,扭起了毛巾敷上,然後才說:
“小姐,你那天跟楊小姐出門後,顧府的各位小姐就在爭論誰能搬去一心居,結果容表少經過,隨意地說了一句:‘何必爭呢?傷了和氣可不好。誰沒有來這裡商量的就讓誰搬進去好了。’結果一看,就只有小姐你沒有來……”
“這是顧府,不是姓容的,怎麼他只說一句話,那些女人就不爭了?”
“二夫人也不想幾房小姐之間鬧那麼大的矛盾,千雲小姐和千虹小姐爭得眼都紅了呢,誰也不讓給誰;而且,小姐你不知道嗎?顧府一半的銀錢支出都是容表少的,聽說他一年中打點各房姨娘小姐的胭脂水粉就花了不少銀子……”
流芳恍然大悟,原來容遇在顧府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跟銀子是密不可分的,顧憲那份微薄的俸祿怎夠這些小姐夫人們爭妍鬥豔?無怪顧流芳的每月例銀那麼少,怕是容遇從來都不會替她打點過任何東西,所以她窮成這個樣子。
“容遇為什麼會這麼有錢?”流芳不解。
“城中的名門望族不惜千金買少爺的一曲簫音,他名下的逸音堂壟斷了繁都的樂器買賣,培養了很多樂師,也包辦了宮廷慶典的奏樂,能不富有嗎?他是繁都女子傾心以許的對象啊……”西月說道這裡,也一臉的崇拜艷羨之色。
樣子長得那麼妖孽,又是音樂天才,還有錢有事業,典型的鑽石男啊!
可惜恃才放曠,一肚子壞水,落井下石作惡多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流芳暗罵了幾句,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醒來時西月端上了清粥素菜,流芳吃了幾口,不禁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