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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沒有那一天呢?”
流芳沉默,皇甫重霜盯著她說:“今日我是來告訴你一句話的。”
“皇上請說。”
“阿遇做得到的事情我皇甫重霜也做得到,我會讓你看看我可以為楊懿君做到哪一步!”
流芳尚未想明白他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皇甫重霜已經下令把流芳送回靜安王府。
牢房外明亮的陽光眩了目,可是流芳卻前所未有的覺得輕鬆和幸福,回去後,她要好好地向容遇解釋那天她說的不過是氣話,她要好好地和容遇過好每一天,還有看雲,他們的兒子……
萱兒見了她自是一番激動,備好了熱水讓她沐浴,準備好小菜清粥。沒見到容遇,流芳只以為他人在戶部,也不多問,她覺得倦怠,想著睡了一個午覺然後再去見他。不料剛吃完手中的粥,便看見了久違的容青。
“容青見過王妃。王爺說,若是王妃歇息好了,就請到花廳去,他有話對你說。”
流芳去到花廳,容遇坐在花梨木官椅上,正無聊地翻著一本書,好像叫什麼《西乾律例》,楚靜風在一旁喝著茶,見到流芳便走過去對她說:
“流芳,你看你,快瘦得不成人樣了,再晚幾天放你出來真不知道會不會風一吹就倒了。”
流芳一直看著容遇,只見他神色冷淡,聽了楚靜風的話稍稍一抬眼看了看她,隨即又低下頭去。她心裡想,喊她一聲,只要他喊她一聲她馬上便跑過去拽著他的手臂跟他道歉,告訴他她在牢中越來越害怕失去他的那種恐懼……
容遇說話了,卻不是喊她的名字,而是對站在身旁的衙門官員模樣的人說:
“張大人,人來齊,你可以開始了。”
開始?開始什麼?流芳走過去,狐疑地看著那人,張敬光清了清嗓子,拿出一份文書,開始宣讀:
某年某月繁都學士府顧氏流芳嫁與陵州韓王百里煜為妻,本非自願,夫妻二人感情疏淡……現雙方自願和離,韓王贈送別院一座,白銀十萬兩以作生活之資……育有一子看雲,其去留由顧氏流芳決定……
還未讀完,張敬光手中的文書被人一把奪去,他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怒目圓睜的纖弱女子,只見她徑直走到韓王百里煜面前,把和離書揉成一團一把往他身上扔去,大聲說:
“離什麼離?!誰說過要和你離婚了?!阿遇,你恨我想要懲罰我也犯不著開那麼大的玩笑吧!”她的臉漲得通紅,情緒激動,胸口起伏著喘著氣,墨如點玉的雙眼中什麼表情都有,憤怒的,委屈的,埋怨的,傷心的……
可偏偏容遇就是不為所動,他只對張敬光說:“讀完了嗎?”
“沒、還沒……”張敬光被流芳嚇得不輕,雙腳好像在走鋼絲一般,有點發軟。全繁都的人誰不知道這韓王百里煜愛妻如命,曾填平了桓城的護城河種滿西府海棠,樹樹相思?可如今竟然找他來辦和離的文書,哪一天這王爺反悔了,頭一個倒霉的豈不是自己?更何況這顧六也不是好惹的主兒呀!
“繼續!”容遇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不許繼續!”流芳瞪著容遇,眼眶開始有點發紅,張敬光顫巍巍地撿起那團紙,掀開繼續念道:
“證明人,靜安王楚靜風,經辦人,繁都府尹文書張敬光……”
一直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看著好戲的楚靜風此時恍然大悟:“我說今日把我叫來是做什麼的呢?原來是兩位和離的公證人啊!”他站起來對張敬光說:
“你好大的膽子!讓本王來當公證人,你請示過本王同意了沒有?!你有幾個腦袋?!”
張敬光嚇得一哆嗦,連忙跪下在地連聲說“不敢”。
楚靜風看著容遇,冷冷地說:“阿遇,你今天是不是玩得有些過了?”
沒有看他,容遇迎上流芳的目光:“和離書上,你簽個名便能作實。”
“我不簽!”流芳咬牙道,“你是有不治之症了也好,你包養了小三爬了牆也好,還是你已經厭倦了我也好,我都不會跟你離婚的!百里煜你聽著,這一輩子你想撇掉我?不可能!”
容遇別過頭不看她,對跪在地上的張敬光說:“張大人,和離書便作罷了。”
張敬光心底鬆了口氣,心想早這樣就不會造成恐慌了嘛,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不料又聽得容遇說:
“你直接把休書給她就可以了。”
流芳一聽,當即僵立在場。休書?她緩緩地看向容遇,心有些慌,眼神有些空洞,一直到了此刻,她才真的相信這不是一幕戲,他是真的不想要她了。
不是生氣,不是想懲罰她,不是想報復她,而是真的不想要她了。
她接過張敬光手中的休書,打開一看,果然是容遇的字跡。楚靜風走過來對容遇說:
“阿遇,別鬧了,流芳身子不好,你不要這樣欺負她。”
“你覺得我會有閒情逸緻開這樣的玩笑?”他反問楚靜風,楚靜風臉色變了變,說:
“阿遇,為什麼?”
為什麼?這也是她想問的,為什麼?
楚靜風一手抓起張敬光的衣領把他拎出了花廳,反手把廳門關上。此時廳內只有咬著唇低垂著頭的流芳和沉默的容遇。
“我知道我不好。”她說,聲音帶著一絲沙啞,“我瞞著你做了那麼多的傻事,還說了很多傷你心的氣話,你生氣也是應該的。可是你明明知道,在我心裡早把顧懷琛當成哥哥了,你和他,是不同的。我已經選擇了,而且從來沒有後悔過,這你也是知道的。”
“所以呢?”他硤蝶般黑長的睫毛動了動,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
“所以,我不懂,你為什麼要休了我?”她死命的忍住眼淚,“就算好聚好散,也一次過把話說明白了的好。”
“你說,當初我為什麼要娶你?”
流芳怔了怔,他又說:“那是因為我愛你。”
不知怎的,聽到這話,流芳只覺得心裡又酸又痛。
“那麼你知不知道我是在何時又是為什麼會愛上你?”
她惘然地搖搖頭,他淡笑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沒有人知道自己會在哪一天又是因為什麼突然就不愛那個人了。我這樣說,你懂了沒有?”
哦,原來是這樣……
她懂了,這樣的恍然讓她笑出了眼淚,容遇仍然是淡淡的表情,眼帘低垂著也不看她,她說:
“容遇,你不過是想說,你已經不愛我了,是嗎?”
“是的。”沉默了幾秒,他才回答。
“即使我說,從此以後我不會再任性,不會再讓你煩心,你不喜歡的我都願意試著去改,不再耍弄自己的小聰明,守著看雲守著你,守著我們的家……你也是會毫不猶豫的休了我,對吧?”
“對。”
她的手攥緊了那份休書,一把擦去臉上的眼淚,看著他平靜無波的黑眸,深深吸了口氣,說:
“休書上的房子和銀子我都不要,我只要你滿足我一個要求。”
“力所能及的都可以應允你。”
“讓我再抱一抱你,一下就好。”
她走過去,張開雙臂用力地抱著他,他挺拔的身形微微一僵,本來負在身後的雙手下意識地想要伸出去把她攏得更緊,偏偏半路中途硬是停了下來,不知所措。
“只是抱一抱,這樣都不行嗎?”她說,帶著鼻音,有些嬌弱悽然。聞言,他的手猶豫了一下,終是卸下了什麼負擔似的環上了她的雙肩,用力抱緊了她。
她踮起腳,擦過他的耳垂在他耳邊說:
“遇,你說不愛我那些假話屁話我一個字都不會相信!但你還是傷了我的心了,所以,這休書我認了,如你所願。”
她放開他,一步一步地往後退,他盯著她,眼眸中有著猶豫和掙扎,袖中的手早已緊握成拳,克制著自己不要功虧一簣。
“看雲我不要了,我會時常去看他。”她這話一出,不啻在他心湖上投下巨石。
“為什麼?”他腦中有著千百萬個聲音在推搡著自己衝上前去拉住她越來越接近門檻的腳步。
她努力地微微一笑,那梨花帶雨般更顯清秀雅致楚楚可憐,讓他的心像被什麼利器忽然划過一般疼痛,可是接下來她說的那句話讓他本就窒悶的胸口堵得幾乎要氣絕了,連呼吸的平順都無法維持。她說:
“帶著個拖油瓶,我還怎麼二婚?哦,二婚就是你們說的改嫁……”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反攻大計 1
這時,花廳的門被人推開,看雲的小腦袋冒了出來,笑嘻嘻地對流芳說:
“媽媽,那你要常回來看我哦……”
流芳一愕,隨即看見楚靜風那張大大的笑臉,心知道他剛才定是跟看雲說過什麼了。楚靜風瞅瞅容遇那張晦暗陰沉的臉,眯著眼笑道:
“阿遇,我想過了,當個公證人也不過舉手之勞,沒什麼好生氣的。對了,你的韓王府什麼時候建好你就什麼時候趕緊搬過去,免得流芳住在我這裡,大家早晚見面會尷尬。”他一手拖過流芳,無視容遇的陰沉冷臉,說:
“流芳,以後你住東苑可好?來,我帶你去看看房子。阿遇,萱兒那丫頭就送給了流芳吧,夫妻一場總不能除了看雲連一點紀念品都不留啊!萱兒,萱兒!替王妃……哦,不對,是顧六小姐收拾一下,然後把東西搬到東苑來……”
第二日,整個繁都被這個爆炸性新聞炸得七葷八素的,大街小巷茶館歌肆無不談論到韓王休妻一事,關於顧六的歷史又重新被人梳理研究了一番,她的另一個身份已故錦安太子遺孤北朝皇帝親封的芳華公主也被人大肆渲染,說是韓王百里煜因此而急欲撇清與前朝關係才休棄了顧六……
“此言差矣,諸位可見過那韓王?那韓王原來就是繁都三子中的玉音子!玉音子精通音律,當初繁都的名門望族不知有多少家的女兒青睞於他,這顧六痴纏玉音子天下皆知,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騙取了一紙婚約。如今好了吧,韓王成了西乾重臣,顧家失勢頹敗,自然就再也看不上無才無貌的顧六了。”花白鬍子茶客在杯莫停二樓的茶座上喟嘆說。
“是啊,顧氏一門曾經何等風光?可惜如今門庭冷落,好好的一個家族作鳥獸散,上位者赦免了他們又如何?顧六如今被休,他們更是連最後一根救命稻糙稻糙都失去了。”茶客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