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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君回頭對流芳說:“說書的人原來是在講你哥哥——”
那小倌不知何時已經退下,只余流芳一人在雅間裡一杯杯地喝著酒。懿君頓時反應過來,那是酒,不是茶,走過去一看,壺裡已經空空如也了。
懿君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不高興,但是我們是姐妹,你一個人喝酒不覺太悶?我來陪你喝!”
這邊將軍府,皇甫重霜臉色發青,一手捂著肚子坐在貴妃椅上。小太監梁淙有些慌了,三皇子這個中午已經頻繁進出茅廁多次,只見他眉頭緊鎖著怒氣似乎要一觸即發,臉色難看之極,他第n次試探著問:
“殿下,要不要小的去傳召太醫?萬一是中毒……”
皇甫重霜冷冷的看他一眼,他馬上乖乖地噤了聲,只不過還在腹誹:不就是不像把這事鬧大了怕皇上會責罰懿君小姐麼?都拉了這麼多回了還不延醫就診,鐵打的人也會虛脫吧?!
看著皇甫重霜再一次眉頭深皺,起身更衣,他連忙跟上候在外間,不敢怠慢。
僕人把黑乎乎的藥汁捧上來,皇甫重霜皺著眉頭對梁淙說:
“你嘗嘗,苦是不苦?”
梁淙拿著湯匙舀了一口,自然地皺著眉說:“苦。”
皇甫重霜怒氣大作,“你把它說得這麼苦,本皇子還敢喝嗎?!”
梁淙差點咬到了舌頭,馬上更正說:“苦,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可是殿下,良藥苦口,這還是楊小姐的藥方子,想必會靈驗。”
他想著皇甫重霜這次會和顏悅色一點,誰知道他更加的勃然大怒,“那女人安的什麼心?!想謀害親夫不成?我就知道一靠近顧六她的花花腸子就特別多,你,讓人傳容遇過來!”
梁淙鬆了一口氣,轉身要走時又聽得他的主子遲疑地喚了他一聲:“梁淙,你再多嘗一口,看看是不是還那麼苦……”
梁淙開始覺得,自己的命其實也挺苦的,不是神農氏,卻要嘗百糙。
容遇走進弦歌清館的雅間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景象:
杯盤狼藉,酒味醺然,雅間裡的帳幔被撕扯了一地,傾倒的酒壺裡一乾二淨,而那兩個女子一臉酡紅,楊懿君咭咭地笑著,指著癱倒在座椅上的顧六說:
“流芳,你醉了是不是?起來,我們還要聽小曲兒,那紅牌伶官還不過來,我們就把這兒拆了,拆了!”
流芳的眼睛已經醉到睜不開了,她擺擺手說:“伶官有什麼好?懿君,你欠我二千兩銀子你記得嗎?又或者給我買兩個小兔來……”
楊懿君傻傻地笑著,“下次我就不給皇甫重霜下瀉藥,直接下春藥,把他送給你當小兔好了,我哪裡來的銀子呀?流芳,沒有比我再窮的千金大小姐了……”
容遇聽到了身後的人傳來的重重的吸氣聲,心裡覺著好笑,皇甫重霜還是耐不住跟過來了。剛才他匆匆趕到將軍府,看見皇甫重霜幾乎連站都站不穩了,皇甫重霜咬牙切齒地要他把顧六帶回顧府去,他要找顧六時卻被僕人告之她跟著大小姐聽小曲去了。
皇甫重霜的臉色更加難看了,自己難受成這個樣子,而她卻自個兒跑去快活去了,一點都不把自己放心上。而因為擔心,所以不顧雙腳發軟虛浮,硬是跑過來了,卻聽到楊懿君這番沒心沒肺的“酒後真言”,他真的是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容遇上前抱起流芳,朝皇甫重霜點點頭,便下樓上馬車去了。
皇甫重霜走到楊懿君面前一把抓起她的衣領,“敢酗酒?!醒了後看我如何教訓你?!”
懿君無所謂地拍拍他的臉,“哦,你來了,來聽潤雲唱小曲是吧?我告訴你,你再這麼迷她,又不肯放棄我和你之間的婚約,遲早我要買一副失聲藥把她毒啞!”
皇甫重霜竟然笑了。
他拉過她的手要把她抱起來,梁淙連忙上前想要代勞,結果被他瞪了一眼,又只得乖乖地退下了。
“我不要躺下,我要騎馬!”她不安分地掙扎著,無奈地,他只好背起她。她趴在他背上,雙臂勒著他的脖子,臉靠在他的肩上,帶著酒氣的呼吸緩緩地徘徊在他的耳畔鼻端,別是一番馥郁。
他背著她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雪地上,緋色披風帽子把他大部分的面容都遮住了,若非如此,不出半個時辰關於皇甫重霜紆尊降貴背著一醉酒惡女步行回將軍府的消息便會傳遍繁都。
“皇甫重霜,還敢來蹭飯吃嗎?”酒醉三分醒,本著這三分,她可惡地問道。
“為什麼不?你的藥方子不是挺有效的嗎?我現在好好的……”他心情格外的好。
“哦。”她趴在他背上,幾乎要睡過去了。
“女人,平時別吃太多,重死了!沉得像個冬瓜一樣!”
這句話像狠狠落下的一鞭,徹底擊退了她的睡意,她怒道:
“本小姐哪裡胖了?是這冬衣太重了好不好?天天來蹭飯也沒見長什麼力氣,養頭……”本想說養頭豬都比你強,但是實在害怕這傢伙一怒之下把她撕了,說什麼也是有皇子的尊嚴的不是?
“不喜歡我來蹭飯?那不如我讓你天天到承曦宮蹭飯如何?”
“你想娶我就直說好了。”她不滿地嘀咕。
“你想嫁我嗎?”
“不想。”
“為什麼?”
“如果有一件內衣,別人穿過了,然後給你穿,還不是穿一天半天,而是穿一輩子,甚至以後還要和別人輪流穿,你願意嗎?”她等著皇甫重霜發怒,把堂堂的皇子比喻做被人穿過的內衣,她這不叫借醉生事,而叫借醉行兇了!
第四十二章 楊懿君無知無畏的情事2
“如果有一件內衣,別人穿過了,然後給你穿,還不是穿一天半天,而是穿一輩子,甚至以後還要和別人輪流穿,你願意嗎?”她等著皇甫重霜發怒,把堂堂的皇子比喻做被人穿過的內衣,她這不叫借醉生事,而叫借醉行兇了!
她就那麼在意?皇甫重霜沒有發怒,只是想著這個比喻究竟是誰想出來的這麼歹毒,一邊說:
“這樣當然不願意了。可是懿君,一件內衣即使多麼的潔白無暇,要你天天穿,穿一輩子,你也會很痛苦的呀!”他耐心地說:“所以,這個比喻本身是有問題的,你當然不止有一件那樣的衣服,可是這能說明你風流多情嗎?”
楊懿君就這樣被弄迷糊了,可是後來又反應過來,說:“不對,你就是那件內衣,有了未婚人還跑去青樓招惹花魁,最近那繡兒小姐聽說名聲大得很,說是某某顯貴當了她的裙下之臣……”還不髒?髒死了!
皇甫重霜有些懊悔,那個繡兒不過是他藉以演一幕與容遇爭風吃醋的戲碼來破壞太子他們製造的聲勢影響而已,誰知道楊懿君就當真了。
他苦笑,“女人,你真是有夠笨的,十多年了怎麼這腦袋就一點長進都沒有?”
她看他,從來不用心去看;甚至不正眼看,只是道聽途說,甚至於捕風捉影。
十多年了,他還記得那日也是一個二月天,天氣仍然寒冷,二哥哥重風和五弟重月仗著父皇的寵愛又在欺負他,搶走他手上的小金弓,還把瘦弱的他推倒在地,準備加上一腳時,一個圓潤而不失柔韌的聲音說道:
“偏僻的宮牆內院,果然是聚眾打架殺人滅口的好地方啊!”
他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穿著紅衣服眉目秀美帶著英氣的女孩,正朝他走過來,重月的腳真要踢來時“啪”的一聲清脆亮響,重月跌倒在地抱著自己的腳在呻吟,重風大驚,對著那手執鞭子的女孩說:
“你敢對我們無禮?你知不知道我們是……”
又是“啪”的一鞭子,“是什麼?!本姑娘最討厭那些欺凌弱小的人!”
“你本事什麼?不過就是拿著那鞭子嚇人罷了!”重月氣憤地說。
結果,那女孩冷哼一聲扔下鞭子,走過去赤手空拳地把他們打了個落花流水,最後他們抱頭鼠竄之前發狠說:
“你等著,等著本皇子把你抄家滅族!……”
皇甫重霜以為她會害怕,誰知道她只是朝他們做了個鬼臉,然後哈哈大笑。
他站起來準備向她道謝,誰知道她忽然有些懊惱,自言自語地說:
“糟了,他們是皇子……”
皇甫重霜心裡不禁有了一絲失望,原來,她和別個女子也沒有什麼不同,只是逞了一次一時之勇罷了。
“早知道就先問他們再打了。不過,問你也一樣啊!”她眉梢似有得色,看著皇甫重霜說:
“小鬼,你過來!”
小鬼?她叫他小鬼?!他只是比她矮了那麼一點點而已,他的眉頭皺的可以打結了。
“你知不知道三皇子皇甫重霜的承曦宮怎麼走?”她笑眯眯地問。
反倒是他愕然了,想了想,然後不動聲色地說:
“你,為什麼要找三皇子?是他的故友親戚嗎?”
“誰跟他有親?!”她怒了,“我找他是想跟他打一架,揍他一頓!”
“哦,沒親,那就是有仇?不知是如何結下的仇,三皇子極少出宮……”他還是不動聲色。
“娘胎里結下的仇,他是我的娃娃親。”她有些沮喪,“可是我不想嫁給他,我有喜歡的人了。”
短短的一瞬,皇甫重霜從驚訝驚喜到失落,走了一個遍。
“你喜歡上誰了?”他的聲音有些冷。
“長安街上那個賣貨郎呀,你不知道,他有好多好玩的東西,有個木筒兩頭嵌著琉璃,一邊轉動著一邊往裡面看去,那些圖案會不斷變化呢!他的糖葫蘆是全繁都最好吃的,如果我嫁給他,我就每天都吃得到糖葫蘆,看得到萬花筒了!可是,荷花她們說我訂了娃娃親,就不能另嫁了。”她的聲音里滿滿都是遺憾和不甘。
“那賣貨郎喜歡你嗎?”他問。
“當然,你沒見他每回見了我,都笑得很甜。有一回,我銀子不夠,他還請我吃了一串糖葫蘆。”她也笑得很甜,仿佛那串糖葫蘆就在嘴邊一樣。
“這就是你要揍三皇子的緣故?”他忍住笑。
她也笑了,有些許驕傲,“我查過七出之條了,悍婦罵夫者,可以休;打了不就更悍了?他不休也不行了!好了,你快告訴我承曦宮在哪?不然等下我爹發現我就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