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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懷疑我為什麼要跟你走嗎?”
“當然懷疑。可是我已經坦言公主有不得以的苦衷,甚至他也知道你是被我脅迫的。除了靜觀其變,他又能如何?你大可以告訴他,你們的寶貝兒子在我手上。”
“你不怕他殺了你?”流芳憤恨地看著他。
“你會讓他殺了我嗎?”衛卿笑意變冷,“公主莫要多慮了,還是早些休息,明日旅途勞頓,公主的身體不要有什麼事才好。”說罷拂袖離去。
第二日,流芳上了馬車,隨著衛卿離開了錦官城。容遇一身黑色蟒袍神情蕭索地騎著黑色駿馬在城門送別他們,聽說楚王寧皓帶走了虞州十萬守兵從水路奔赴繁都,韓王已經派人迅速出兵虞州接管城防,可是虞州已反,自然是一番大戰,他臉上的隱憂大概就是因此而起吧。衛卿放下車簾,嘴角牽扯出一絲冷笑,百里煜,你很快會後悔當年那個女人為什麼沒有死去……
流芳也剛剛才放下車簾,她看的是那十車“禮物”,容遇對她竟然那麼慷慨?長長的車隊,還派了幾個護衛一路跟著,走在前面;聽說容遇還送了幾個廚子隨行,說是怕她路上吃不習慣那些粗茶淡飯。衛卿倒也不介意,他早讓孫澎看過了,那幾個婆子小廝不是老得內力和心機全無,便是不懂事的丫鬟,他暗暗嗤笑百里煜的放心。
兩日後半路上一場大雪,他們被迫在一間山神廟裡歇息。除了衛卿和流芳的馬車,其餘的車包括寧王皇甫重月的車駕都因為中途不曾停歇過而僥倖地躲過了風雪直奔繁都去了。銀環被流芳打發走後,如今伺候她的丫頭叫阿彩,很伶俐的一個人,她在山神廟的裡間給流芳鋪好了墊子,伺候她坐好,然後把手爐遞到她手上。衛卿也在一旁歇息,孫澎匆匆走進來遞給衛卿一份密函,神色凝重。
衛卿一看,不由得臉都發青發黑了,握著信函的手緊張得顫抖起來,說:“不可能,不可能的,到屹羅的密使閻羅本來就是武功了得的人,怎麼會被劫殺?國書怎麼又會落到他人手上?不可能!……”
“相爺,繁都我們也回不去了。”孫澎心急如焚地說,也不忌諱流芳在身旁,“這份國書被人印刷上千份張貼在繁都大街小巷,現在百姓情緒激動,要求朝廷給一個說法,尤其是邊境三城甚至還出現了大大小小的暴動。朝堂震動,明隆帝他……”
衛卿一把抓住孫澎,“皇帝他說了什麼?”
“明隆帝說……”孫澎垂下頭,“這與屹羅的協議是衛相一手促成,他只是一時不察,聽信了衛相的話才糊裡糊塗地蓋上了璽印……”
“皇甫重雲!”衛卿的指骨發白,手中的信函已成碎片,他轉而瞪著一旁悠遊自得的流芳,厲聲說:
“顧流芳!你說,這是不是百里煜的詭計?!”
流芳好笑地說:“相爺的質問真是無稽可笑,這個月來百里煜不是被你玩弄於股掌之間嗎?哪有時間和閒情管繁都的大事?再說了,任誰也不可能知道衛相和明隆帝意欲何為吧,難道會未卜先知?衛相有時間不如想想如何回繁都向北朝百姓解釋此事吧。”
“你不用幸災樂禍!”衛卿恨恨地看她一眼,頹然地坐在地上低頭沉思,流芳笑道:
“衛相苦思冥想些什麼呢?你如今真是危險得很,如果我是明隆帝,我如今首先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把你的罪名坐實,不然何以平民憤?”
“哼,你少在那裡挑撥離間!”他冷然地瞥她一眼。
流芳不以為意地一笑,“衛相是棋道高手,自然知道什麼是丟車保帥。他能把你從一介布衣提上去,自然就能把你推出去當擋箭牌,所謂養兵千日,焉有不用之理? 衛相要保命,似乎有些困難。”
衛卿臉色發白,孫澎卻撲通一聲跪倒在流芳跟前,說:
“公主聰慧過人,定當是有辦法可以幫助我家相爺的,孫澎深受相爺大恩……”
“孫澎!”衛卿氣急敗壞地喝止住他,“這事輪不到你說話,閉嘴!”
“衛相倒是有個忠肝義膽的好部下。可是孫澎,我與你家相爺的恩怨也不少,比如我的兒子如今還在相爺手中……”
“公主,那孩子早就……”孫澎還沒說完便被衛卿一腳踢倒,流芳變了臉色,問道:
“那孩子早就如何?”
“公主莫要擔心,回到繁都後自然讓你母子相認。”衛卿若無其事地說,“不過要是我衛卿有什麼不測,公主的孩子也是不能倖免的。”
“衛相,那我就送你一句真言:讓人把你繁都的相府燒了,片瓦不留。另外,改道回繁都,不然明隆帝的殺手該找上你了。”
“為什麼要燒了相府?”孫澎問。
“衛相平日裡倘有與屹羅的書信公文往來,這些都是指正衛相通敵賣國的最好鐵證,與其去偷,不如燒了徹底乾淨。”
孫澎遲疑地看了衛卿一眼,衛卿沉重的點點頭,孫澎便下去了。流芳懶洋洋地斜靠在身後的朱色柱子上,瞅瞅衛卿說:
“相爺如果不趁風雪改道,隱沒行蹤,只怕天一亮便會有性命危險。”
第一百三十三章 局 10
“改道?按照路程寧皓的大軍此時已經到了繁都外一百里,明日只需迎頭趕上到軍中找寧皓,他必定能護我入京,屆時算起來本相也只是功過相抵,在朝廷之上即使為千夫所指也勝過從此淪為叛國之罪人再也見不得天日。”
“衛相明日請早,我還是輕車簡行回聚萍館,然後與衛相一起入朝復命,如何?”
“明日?”衛卿嘴角扯出一絲殘忍笑意,“公主豈能獨善其身?衛卿逃亡,焉能不帶護身符?不等明日了,我們馬上就動身。阿彩,扶公主上車。”
鵝毛大雪中,衛卿命令孫澎駕車,他坐到流芳的馬車上,連夜繞道趕到繁都去。流芳穿著大氅,可是仍然覺得很冷,不住地咳嗽,阿彩撫著她的背,眼光怯生生地看著神色冷峻的衛卿,終於忍不住輕聲說:
“相爺,這般趕路公主可能會受不了……”
衛卿一挑眉,流芳說:“相爺,這一路來回,我已經如了相爺的願,有去有回,不知相爺是否遵守約定?不然,流芳哪怕死,都不願意當相爺的護身符。”
衛卿沉默了良久,最後竟然盯著她說了句:“你不當也得當。”
流芳當下瞬即心涼如雪,剛才在山神廟聽得孫澎那半句話的意思就已經心驚,如今衛卿這般反應,她更確定了一件事,就是小看雲已經不在衛卿的掌握之中……
“停車——”她遽然起身要掀開車簾跳下去,衛卿一把捉住她,沉聲說:
“孫澎,趕路!”
可是片刻之後便聽得馬蹄聲從四方而來,衛卿皺眉,孫澎此時長吁一聲喝停馬車,衛卿掀開車簾一看,倒吸一口涼氣,他們已經被身穿玄色鐵甲的兵士重重包圍了。
為首一人,銀盔銀甲威風凜然,手執紫玉亮銀槍,正是寧皓。
原來是寧皓帶著兩百騎親衛來此迎候,衛卿釋然,下得車來,笑道:“見到楚王本相就放心了,明日入城,還請楚王在皇上和朝臣面前力證本相清白。”
“這個自然。”寧皓冷冷地瞅著衛卿身後的流芳,手一指,道:“把這女人給我抓起來!”
流芳被玄甲兵抓住帶走,衛卿不自然地笑笑說:“王爺可否等到進了繁都見過明隆帝後再處置她?說什麼她也是本朝親封的公主……”
“這個本王自會向明隆帝解釋,衛相不必多慮。只是衛相如今自身難保,如何能讓皇帝相信本王投誠的誠意?”
“楚王放心,本相已經派人把和書送至皇上手中,寧王皇甫重月也能證明楚王的心意,相信明日楚王的軍隊放下武器等候我繁都大軍的接收即可進入繁都。”
“皇甫重月?他從大獄放出來是不是有些痴傻麼?如何能證明?”
說到這點,衛卿氣得牙痒痒的,“百里煜老謀深算,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讓寧王身上無半點中毒受傷痕跡,卻意識迷糊不清,這筆帳,北朝遲早要跟他算上一算。”
流芳被人押送到一座營帳之中,裡面燈火昏暗,可是幾個炭盆爐火正旺,她覺得空氣一下子溫暖了起來,剛想找個凳子坐下,忽然從身後被人抱住,她不由笑道:
“怎麼,想我想得這般厲害?”
容遇不吭聲,只是用力地抱著她,她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遇?是不是看雲出什麼事了?你的人沒找到他?”
“衛卿派人一把火燒了相府,之前根本沒有轉移過任何人,府中燒死了三人,都是僕人。我的人查探過,相府也沒有秘道或是地窖地牢,監視了衛卿府上那麼久,也沒發現他的人有什麼詭異的行蹤。除非……”
“除非已經出了事,或是在皇帝手中。”她顫著聲音道。
“阿醺,”他扳過她的身子,握過她冰涼的雙手,“我們的孩子不會有事的,他還沒見過我這個爹呢,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把他找到。”
“嗯,”流芳眼眶發紅,“遇,他不會有事的,我知道……”
身後有人輕輕咳嗽了一聲,流芳轉頭一看,原來是寧皓。
“顧懷琛的大軍已經有一部分撤出禹州向繁都進發。我們要爭取時間進城,而且繁都的守備宋以方是顧懷琛的心腹,顧懷琛如今有所察覺,明日進城必定有阻,說不定會是一場攻城惡戰。”
容遇想了想,“馬上飛鴿傳書給青州那邊,讓他們設法拖延顧懷琛,明日若是不能順利進繁都,那也要把繁都虎威將軍趙鳴所帶領的五萬人馬吃掉。想來吞掉我南朝的軍隊,還得看他有沒有這樣大的胃。”
天大亮時,淺眠的流芳一覺醒來,身旁已經不見了容遇的影蹤,只聽得遠遠地傳來擂鼓聲。阿彩伺候她洗漱,一邊給她梳頭一邊說:
“王妃,王爺說,今日戰事兇險,王妃還是留在營帳中等他,別的事無須擔心,午膳時分王爺便會回來了。”
“外面的情形如何?”正午過了,晚上掌燈時分仍然不見容遇回來,流芳心裡不免有些急躁,阿彩說:
“王妃莫急,聽說今早楚王的十萬大軍分成五批卸下武器進入繁都,第一批兩萬人剛剛跟從趙鳴將軍的兵馬進城後竟然發動了突襲,也不知道那武器是從何而來的,反正一場惡戰後;城門緊閉,楚王餘下的仍未解除武器的八萬大軍開始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