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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芳也在笑,笑得燦爛動人,卻慢慢用力把手從他掌中抽 出,笑容凝結在唇邊,說:

    “哦,對了,幸虧王爺提醒,我才記得原來王爺已經休棄了顧六。東苑好像不是這個方向,王爺不必多送,我先走了。”說罷轉身離去,容遇愕然,對於顧六翻臉比翻書還快這一點他領教多回深有體會,他一手拉住她,低聲說:

    “阿醺,看在沒出生的寶寶的份上,原諒我一回,嗯?”語氣有些悔疚,又有些委屈,聽起來更像撒嬌多一點。流芳心底暗暗覺得好笑,又有點氣惱,還沒出生的孩子被用來說情,生了以後那還得了?臉上不動聲色,嘴上淡淡然地說道:

    “寶寶不懂事會原諒你,可是我不會。這世上還有能逼得了王爺就範的人和事?說出去有人相信?”

    結果容遇只能看著流芳轉身輕輕鬆鬆瀟瀟灑灑地朝東苑廂房走去,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拿她沒有辦法。忽然身旁有人扯他的朝服,低頭一看,小看雲一手拿著糖葫蘆一手在拉他,看雲身邊站著比他高一個頭的無為。

    “爹爹,娘又不理你了?”小屁孩咂巴咂巴著手中的糖葫蘆,“不過想想也對,從西乾的律法上來說,她只跟我有關係,跟你沒關係。”

    “你懂什麼西乾律法?”容遇一把抱起他,用袖子擦去他嘴角的糖漬,一手牽著無為向西苑走去,“想吃糖葫蘆那就多吃一點好了,以後等你妹妹生下來,說不準你連糖葫蘆都沒得吃了。”

    “為什麼?”看雲睜大了眼睛,而無為只是用精靈的眼珠子看著他的父王嘴角抿出一道深深的笑意,容遇說:

    “如果你娘跟我沒關係,那以後你的妹妹我就不幫忙照顧了。妹妹那么小,你娘一定只顧得上她,疼她寵她,你得靠邊站了,不要說糖葫蘆,就算你三餐沒著落她也沒空管你。”

    看雲臉色忽然有些不好看了。“那怎麼辦?”

    “你說呢?”容遇輕笑,“我的兒子不是聰明到連西乾律例都懂的麼?”

    這一夜,繁都開始大雪。紛紛揚揚的下了兩天,積雪使得整個靜安王府銀裝素裹,夜裡甚至聽到了折竹的聲音。兩日後天放晴了,宮裡也傳來了一個消息,說是皇上夢見上神,上神說皇后本是天宮掌管人間氣候的雪女,到紅塵歷劫,現在是時候回天宮復命云云,皇帝願減自己真龍天子的陽壽強留皇后在人間,上神憐憫皇帝痴心一片,於是特許雪女還陽……

    流芳聽說後不禁好笑,不知道是誰編造這樣的故事,情節如此狗血。不過心裡還是安慰的,皇帝沒有死去,懿君也好端端的,只是不知道尚在禹州的顧懷琛,究竟怎麼樣了。

    西月在他身邊,他應該還是好好的吧。

    她以為楊懿君接下來會很忙,不料第二日宮中便下旨召她到翊坤宮覲見。天氣很冷,呵氣成寒,她披了狐毛大氅還是覺得手腳冰寒,幸好一進翊坤宮裡面燃著數個火盆,暖意融融,她才覺得舒服了一些。

    坐在鳳椅上的楊懿君一看見流芳便起身向她走來,她本想下跪行禮,懿君一把扶起她,隨即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哽咽著說:

    “流芳,我回來了。對不起,我給你惹了那麼多的麻煩……”

    流芳心裡也酸酸的,不過還是笑著說:“皇后說的哪裡話,還當流芳是朋友的話,就不要說那三個字。”

    楊懿君放開流芳,眨眨發紅的眼睛,笑道:“我很沒用對不對,明明逃了又回來自投羅網。”

    流芳搖搖頭,注視著她略顯瘦削的臉龐,說:“懿君,你受苦了,看你瘦了那麼多……”

    楊懿君拉她坐下,慢慢地告訴她這兩個月來她的經歷。她本來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太廟當一名掃地宮女,可是因為嘴饞想要烤幾個芋頭紅薯而燒了太廟後園的一堵牆,而這時又聽說父親楊將軍身體違和臥病在床,實在擔心於是離開太廟到將軍府想著要探望父親,誰知道將軍府禁衛森嚴,她偷偷地潛入偷聽才發現原來父親是詐病,而皇甫重霜早就布下眼線請君入甕了。她心裡有氣於是想都不想就跑到了禹州。

    在禹州,她竟然遇見了顧懷琛。顧懷琛易了容,她不認得他,可是她認得他身邊的西月,借著這個秘密她成功地留在顧懷琛身邊和他一道去了瘟疫最嚴重的洛城。

    “流芳,你不知道洛城的情況有多嚴重,有些村子的人都死光了,為了防止瘟疫蔓延,整條村子都被燒得焦黑,屍體的焦味在空氣中彌久不散;有些染上瘟疫的孩子,那么小的年紀就要面對死亡,看著他們如此受折磨,我的心沒有一天不在難過。

    顧懷琛召集了幾十名大夫,在洛城日以繼夜地商討防疫的方法和治病的藥方子,嚴禁百姓出入洛城,軍隊有條不紊地駐紮在各個要塞。繁都用以救援的物資和藥材源源不斷地送到,他還揪出幾名哄抬藥價的藥商和軍隊裡收受了賄賂的將領當眾腰斬於市。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便把洛城的秩序逐漸恢復,流芳,我真不敢想像,如果阿霜那時殺了他,會是西乾一個多麼大的損失,除了顧懷琛我不知道還能有誰挽大廈於將傾。”

    流芳靜靜地聽著楊懿君的話,目光漸漸放到窗外幾支裹了冰雪的寒梅之上。她想起那年顧懷琛教她畫梅,他的手握著她的,硃筆在白紙上染下嫣紅的梅瓣儘是觸目的相思。抬頭望窗,他輕聲驚嘆:流芳,你看,下雪了……

    已經那麼那麼遠了。可是,有些事不需要提起,因為她從不曾忘記。

    移回目光,她微笑著看著表情生動繪聲繪色地講著話的懿君,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一時間充滿了所有的味蕾,她問道:

    “懿君什麼時候喜歡上喝碧螺春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那些風花雪月的事 2…

    “流芳你也喜歡喝碧螺春?”楊懿君拿起杯子也喝了一口,皺眉道:“臨走時,顧懷琛送給我的茶,他說什麼禹州的水不對,找不回以前那個味道。可是現在喝來,繁都的水和禹州的水有什麼差別?碧螺春,不就是那樣清清淡淡的?”

    流芳兀自怔怔出神,楊懿君又說:

    “你那哥哥真是奇怪的人,原配夫人前朝懿蘭公主病逝後,明明府中養了一位美貌溫柔的溫月伶,可是幾年前就作主把她嫁給了儒商陳嶺,偏偏帶著你那丫頭西月在身邊,卻總是不給人家一個名分。我替西月不值,西月卻只是笑笑,還是一臉幸福快樂的表情跟著他到瘟疫盛行的地方巡察,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其實是件很簡單的事,顧懷琛之於西月,和皇甫重霜之於楊懿君,都是一樣的。她笑著問楊懿君:

    “當年你跟著皇上東征西戰苦過累過傷過,你後悔過嗎?”

    楊懿君搖搖頭,流芳按住她的手背輕聲問:

    “懿君,就這樣回來,你甘心?你不後悔?”

    “流芳,如果有一日百里煜要多納幾房妾侍,你會怎麼做,會離開他嗎?”

    “離開他?當然不會了,怎麼可以由著他風流快活而剩我一個人獨自傷心?要不拿刀殺了他然後自殺,要不想盡辦法讓他變成殺豬凳!”

    “殺豬凳是什麼意思?”楊懿君好奇道。

    “上一個死一個。”流芳笑嘻嘻地說:“自然,本人除外。”

    楊懿君大笑,靜下來時望著流芳篤定地說:“在禹州,見了太多的生離死別,更是覺得人生是有限的,我捨不得放他一個人在這偌大的空蕩蕩的宮裡,而自己也是孤獨一生……如果對於自己愛的人連信任的勇氣都沒有,那其實是不相信自己,甚至可以說,自己並沒有愛一個人的決心。所以我想通了,像你說的那樣,我們自己不捍衛自己的愛情,讓它白白流失了,我會後悔的。”

    “所以呢?”流芳等著她的下文。

    “所以,當顧懷琛提醒我韓王休妻一事定然與我有關時,我便已經想好了讓你復婚的大計。”

    流芳差點沒暈過去,“復婚大計?懿君,你確定你讓曹楠娶我也是復婚大計的一部分?還有,你去了禹州一趟像是脫胎換骨一般,腦子裡的那些鬼主意怎麼那麼多,拿一副棺木來嚇自己的父親和夫君,你真是……”楊懿君她簡直是脫胎換腦啊!

    “流芳,你放心好了。曹楠當然是和你假成親了……”

    流芳頭頂快要冒煙了,“假成親?他老爹兵部尚書會同意?”

    “兵部尚書想要告老還鄉,我讓阿霜壓著這摺子,曹楠總不成想著讓他老爹繼續殫精竭慮直至為國捐軀為止吧!”

    流芳嘆氣,“我家那位狐狸王爺會很生氣的,懿君,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

    楊懿君眼睛一亮,“他生氣了最好,我就是要這個效果啊!他敢休了你,自然就該自嘗苦果。”

    拜託,他休我還不是因為你們兩夫妻鬧脾氣殃及池魚?如今還反過頭來說要替她出頭,這是什麼跟什麼呀!不過有一點流芳是同意的,該給腹黑男一個教訓,不要讓他老是把自己掌控於股掌之間。

    她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心想,難不成這回真要自己的寶寶當一回拖油瓶了?

    楊懿君卻把她的表情看成是憂慮,篤定地對她說:

    “流芳,放心啦,百里煜怎麼會由著你嫁給曹楠呢?我看你的喜轎還沒到曹府便會被百里煜中途強搶,這假結婚恐怕連個假名分都要不到就泡湯了……”

    話還沒說完,便遠遠傳來一聲通報:“皇上駕到——”

    皇甫重霜明黃色的龍袍威嚴有加,只是臉色蒼白,腳步也不復穩健,似乎有些虛弱,但一雙狹長鳳眼目光沉著銳利,直到觸及楊懿君帶笑的眉眼才稍稍緩和了一些。

    流芳連忙下跪行禮,皇甫重霜揮揮手示意免禮,走到楊懿君身前,說:“我在忘憂閣等你半個時辰,原來你還在這裡跟顧六閒談。”

    “不是說了不要吹風?你到忘憂閣去做什麼?”楊懿君看著垂首一旁的流芳,“我好久沒見流芳了,你不要嚇著她。你把她關進大獄的事我遲些再跟你清算!”

    流芳連忙說:“皇后息怒,皇后莫為民婦與皇上失和,民婦惶恐,入獄一事也是咎由自取,不能怪皇上。”

    皇甫重霜拉過她的手,放低聲音說:“好了,你回來就好,以前的事你喜歡怎樣計較就怎樣計較,哪怕對我下毒也沒關係,只要不要再一聲不吭地走掉……忘憂閣前的湖水結了冰,你不是一直想去滑冰玩雪的麼?我讓人做了兩雙冰鞋,你要不要去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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