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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要將小弟帶回去,給他改姓,我沒讓。他們的條件是,我們四人要從此與本家斷絕親緣關係,不再來往。”
他抬起頭看我,說:“以後,我就是這個林家的家主,你們三個人,缺什麼要什麼,儘管跟我說,我養得起。”
弟妹理解先生的決定,也理解先生自身的選擇。回本家去,不光是把小弟交由他們看管,更是要逼先生娶妻生子的。小弟在我們家自由慣了,回本家去,手腳都被約束的,定是不舒服。且分家這些年,本家對我們從不曾過問,若是為了一層似有若無的親緣,就要委屈了先生,散了手足親情,何止一個不值?傳宗接代,對於本家重要,於我們卻不打緊,何必為了拘泥於一個姓氏,壞了一家的生活?
然而只有當弟妹回房裡休息之後,我才終於看到先生放鬆了緊繃的神情,流露出一絲疲倦來。他喚我到跟前,偏頭猛吸著煙,問:“你覺得我這樣做,好不好?地底下那老頭,打死也想不到,他的兒子……”
“好。”我答,上前去攥緊了他的手,“只要是你決定的,都沒什麼不好。”
他愣愣地望了我幾眼,嘴角浮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抽出手來揉了揉我的腦袋,嘴裡只是輕聲道:“你沒了我,該怎麼辦?”
我說:“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我哥。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
他一直望著窗外,默默笑著,沒有應答。我生平第一次見到他質疑自己的決定。我知道他不是因為本家,而是因為如此一來,我們的父親就真的斷了香火。——我的弟妹都不是父親的正室所生,一個是外姓,一個是女子,都無法傳代。而先生和我,兩個接了林家正統血脈的兒子,一個不喜歡女子,另一個原是喜歡的,後來,對他的大哥動了念想。
我不知先生是如何發現的,或許是在哪一次喚他“先生”的時候,眼神中帶了些許歡喜;又或許是哪一次故意碰觸他的手,讓他有所察覺?反正,先生若是想知道什麼,我的心思是絕無法逃過他的眼的。
哪怕一次,我都沒有向先生暗示過。而我能如此理解先生的決定,全然是因為在我看來,先生的事算不上有多麼苦惱,而我的事,可要比先生難捱幾萬倍。男人不喜女色,至少還有世人理解的;但做弟弟的對自己的兄長起了非分之想,卻是不能逃過譴責的了。我自知這樣的情意本身就是一種罪過,因此從沒有聲張的念頭。剛開始我還以為是錯覺,便沒有理會,後來當我醒悟過來的時候,我才驚覺自己早已無法自拔,只能認命了。那大約是落水之後,離開本家之前。先生很快就知曉了,只是他明白我不願說,所以也從沒有挑明罷了。
回想起來,先生對我一直很照顧的。他知道我的歪心思之後,卻也沒有氣惱,從前對我如何,也依舊對我如何。他縱容我隨意擺弄他的東西,夜晚我拿了他的上衣偷偷回房,他也不在意,翌日起來讓用人洗淨,就繼續穿。甚至那日我在飯館打的人,據說第二天就被來路不明的打手傷了個半殘;還有我曾戀過的那女子和她的情人,自我落水之後似乎還曾上門滋擾過一二次,後來就再也沒見過他們的消息,不知去了哪座城了。先生為我做什麼,總是靜悄悄的,一字不提。我常常疑心,先生對我這樣好,是否也是因為——但我不敢痴心妄想,於是對於“擁有先生”,也不曾幻想過。
然而先生最照顧我的並非僅此而已。那夜本家的人離開後,我與他在堂里待了許久。門窗緊閉著,弟妹與用人都休息了,先生只點了一根接一根的煙,什麼也不說。直到後半夜,我迷糊間閉了眼,才感覺到先生起了身,像兒時一般將我背起,到了他的房去,輕輕地放在床上。接著,先生俯下身來,手掌貼在我的肩頭,低頭如蜻蜓點水般碰了碰我的唇。
我即刻驚醒了,睜眼,先生的目光還停在我的臉上,來不及撤去。
第3章 1019:3
之後,也算不清是誰先挑明的,似乎還沒待我反應過來,就已經與先生吻了好幾次。我總是小心翼翼生怕被察覺,先生卻不管不顧。直到我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在做何等亂倫之事以後,先生與我早已相互將“歡喜”二字說過好多遍了。
我覺得此事不妥,便總想躲著先生不與他相見,但家裡就那麼大,我又能上哪去躲?於是每每都被他抓住,命我跟在他後頭,一步也不准走遠。放在從前我是樂意的,但心底有了一樁事後,走到哪都感覺芒刺在背,最後只能鬧著不要先生再親近我了。
先生不置可否,只是在酒後帶著笑意端詳不安的我,道:“我覺得你太膽小了,這樣不好。你與我在一起,難道還用擔心那種小事?我自會幫你處置好。”
確是真的,先生從不用我擔心什麼,他總是會迅速地處理好那些麻煩事。但我仍是猶豫,撇開了對輿論的憂心,又想起先生為何這樣遷就我。就算要尋個伴侶,以先生的條件,怎會尋不到稱心的?又何苦與我在一處!且先生真正只是遷就,還是動了情意,我也不清楚。
先生卻不給我思前顧後的機會,他挑了個日子,將弟妹喚來,說要辦家宴。待到酒過三巡的時候,他坐在主位上,對他們說:“有個挺重要的事要告訴你們一下,我今天把你們大嫂帶來了。”正當二人面面相覷時,先生把我最鄰近主位的位置上拽起來,借著身高攬住了我的肩,笑道:“以後你們就只有我一個哥了,你們二哥哥,現在是林家的正房夫人。”
“說什麼瞎話!”我急忙將他的手掰開,卻見弟妹一陣鬨笑,道:“大哥,你挑來挑去,怎麼反倒把二哥拐走了啊!他又不是什麼……大哥什麼時候學會的耍笑!”小弟也搶著打趣說:“哥,你可得把大哥的位給篡了,以後,讓大哥給你做妾!”
“閉你的嘴!”先生拿筷子一指,收斂了笑,正色道:“是真的,我什麼時候跟你們開過玩笑?”他們這才靜下來,像是沒聽懂似的愣了半晌,臉上漸漸地浮出驚鄂的神情——比知曉先生的喜好時更甚。我瞧著他們一臉的不可置信,心裡慌得快要哭出來了,見先生給我使了個眼色,只好輕聲喃喃道:“嗯,是真的。”
先生也不管他們作何感想,只顧壓低了聲音警告道:“這件事,你們就當作不知道:二哥成天呆在我身邊,只是為了幫我打理事情,明白嗎?哪個敢說出去,讓你二哥哥受了委屈的——我親自打斷他的腿。”
他們聽得一愣一愣的,如同兩個懵懂的三歲孩童。沉默間,我忽地發覺自己的雙頰已滾燙得厲害,引得先生也看過來,低頭附在我耳邊說:“你紅了臉了。”末了,又補一句:“真好看。”
先生多次說過我“好看”,但卻沒有哪一次像這樣令我心動。我也和弟妹一樣愣得像塊木頭,被先生拉著坐下來之後,才猛地反應過來,趕緊將臉藏在了他的肩頭。他笑,一手輕輕撫著我的背,說“臉紅個什麼啊”。小妹先是反應過來,恍然大悟,舉起酒杯連聲道“恭喜恭喜”,小弟卻仍一臉不知所措,扯著他姐姐的袖角忙問“什麼意思,什麼夫人,二哥怎就成了女人了”,問得我不禁出聲喝止他別再言語,說他傻子,而餘下二人卻又轉而來笑我了。直到小妹給他好生解釋了一番,他才半信半疑地點點頭,跟著他姐姐舉杯附和說“恭喜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