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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門,林無意差點撞到林於鴻的身上。林於鴻一手扶住他,一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頭。林無意的眼裡閃過心虛,很無辜地看著對方:“怎麽了?”然後他發現另外三個人都在屋裡,他笑笑:“都在啊。”
林於鴻鬆開林無意的下巴,把人推進浴室:“把頭髮吹乾。”
林無意的雙肩垮下:“很吵。”
“去吹乾。”
在比自己高、把自己壯、比自己“凶”的侄子面前,林無意能做的只有妥協。嘆息一聲,他折回洗漱台前,彎腰拿出吹風機,插上電源。
“真的很吵。”
“吹乾。”
林於鴻走進去,從林無意的手上拿過吹風機,打開。林無意立馬捂住了耳朵。抽掉林無意脖子上的大毛巾,林於鴻這位從來沒有伺候過任何人吹頭髮的林家少爺一手撥弄林無意的濕發,一手晃動手裡的吹風機,臉色卻是格外的森冷,甚至還帶著點怒氣。
“於鴻,吵。”
“聽話。”
林無意低頭,更緊地捂住耳朵。現在的他,就像父親面前的孩子。把身後強勢的男人想像成老爸,林無意的心裡多少平衡了一點。
林於之、林於舟和沈笑微若有所思地看著浴室里的那兩個人,看著一向冷漠的林於鴻給那個人吹頭髮,看著那個人兩手捂著耳朵安靜地站在林於鴻的身前乖乖任對方撥弄他的頭髮,三人的眼神很沉很沉,沉得讓人看不透。
吹風機終於停了,林無意吐出一口氣,揉揉被虐待的耳朵。林於鴻把吹風機放回原處,拉著某人的胳膊把人帶出了浴室。
“你不是要用浴室嗎?”
“現在不用了。”
“你剛才騙我?!”
“你在浴室里呆的時間太久了。”
“……”
林無意被林於鴻拽到了床邊。看到床上的三個枕頭,林無意踢掉脫鞋爬上床,在中間的位置坐好,兩條白皙又不夠健康的雙腿和咖啡色的床單形成鮮明的對比。這麽看著,只覺得他更白了,也許還有一部分剛洗完澡的原因。
林無意拍拍兩邊:“於鴻、笑微,來,我‘哄’你們睡覺。”
“小舅——”沈笑微抗議,但起身過去了,他穿著很規矩的背心和長睡褲。林於舟神色自然地也走了過去,在另一邊坐下,當然也穿著很規矩的背心和長睡褲。相比之下,林無意的睡褲太短了。見兩位兄長沒有離開的意思,林於舟開口趕人:“哥、大堂哥,晚安。”
穿著家居服的林於之站起來,拿著林於舟的相機:“照片我拷到電腦里慢慢看,你們睡吧,晚安。”
“晚安。”林無意和沈笑微同時出聲,林無意朝兩人擺擺手:“不要加班了,早點睡吧。”
林於鴻冷冰冰地看了親弟弟一眼,和林於之一起走了,關上門。
床上躺了三個大男人自然還是有些空間不夠的。林無意右腿搭在左腿上,讓沈笑微從他那邊的床頭櫃抽屜里拿出他的日記本、隨筆本和書,還有他放在床邊的那塊手錶。
把手錶放在枕頭下,林無意先拿起書,翻開他看到的地方。沈笑微側身躺好,又一次好奇地問:“小舅,我怎麽沒見你戴過手錶?”
林無意的眼裡閃過沒來得及壓抑的心傷,接著他就勾勾嘴角,面帶微笑地說:“我有時候半夜會醒,醒來會看時間。你外公不要我把手機放在枕頭邊,說手機有輻she。鬧鐘又會不方便,他就給我買手錶讓我看時間。”拿起那塊手錶,他思念地撫摸表身,“這是夜光的,晚上也能看清楚。不過你外公給我買的表都有夜光功能。”
小舅,心裡難過就不要笑了。沈笑微把這句話咽了下去。林無意放下表,左手捂住外甥的眼睛,右手捂住侄子的眼睛。
“我要開始催眠了,你們準備好了嗎?”
“你什麽時候睡?”
林於舟拉下他的手。
“我還要寫日記和隨筆,這是每天都要完成的功課。”林無意看一眼腿上的兩個本子。
林於舟道:“那等你寫完再催眠。”
“我打會兒遊戲,還差一點就過關了。”沈笑微拿過自己的平板,坐了起來。林於舟也拿過自己的平板:“我看一會兒郵件。”
“那我先寫日記和隨筆。”見兩人都有事情做,林無意也不急著催眠了。先寫日記。翻開日記本,瞟一眼身旁的某人,林無意咳了兩聲:“於舟,不許偷看。”
林於舟頓時黑面,沈笑微好奇地看過去,為什麽只提醒於舟表哥?一看到日記上眼花繚亂的法文,沈笑微明白了,也哀怨了,欺負他看不懂嗎?
林無意翻身趴下,把日記本放在枕頭上,寫了起來。林於舟忍著去看的衝動,打開郵箱,他才不會“偷”看!
“小舅,今天的日記你要寫什麽?”反正自己也看不懂,沈笑微正大光明地看。
林無意已經動筆了,他的雙腿向後彎曲,晃來晃去,一邊寫一遍說:“寫被星探追、遇到於舟、剪頭髮、於舟帶我去買東西,我們一起吃飯,嗯……還有你和於舟……”
“什麽?”沈笑微問,林於舟扭頭。
林無意笑了:“秘密。”
“小舅——”
“呵呵呵……”
林於舟額角的神經抽了抽,他索性戴上耳機聽音樂,杜絕某人的干擾。看著林無意裸露的雙腿、想到他剛才在浴室里展現的那一幕,沈笑微垂眸。於鴻表哥每晚都是這樣度過的吧,也許小舅每晚也會給於鴻表哥念法文。沈笑微打開平板遊戲,決定從現在開始做一個“合格”的“好”外甥。
※
林於鴻的臨時臥室里,以往這個時候都在加班或是看文件的他卻是站在陽台上抽菸。樓下的某間臥室的燈還亮著,說明某人還沒睡。房間裡少了某個人,少了某個人的氣息,他突然有些不適應了。這太不正常了。但同時,林於鴻又有些惱火,對於舟和笑微的惱火。
林於鴻有些煩躁。想到某人對他晚上抽菸曾表現過驚訝,他把煙熄滅在菸灰缸里,轉身進了房間。床上只有一個枕頭,是他從樓下拿上來的。走到床邊,上床,林於鴻越想越惱火。
“叩叩叩”
收起惱怒,林於鴻神色冷漠地下床,開門。看到門外的人,他挑了挑眉。
“去喝一杯?”
門口是林於之。
林於鴻走出房間,在身後關了門。林於之和他並肩往樓下走。沒有去二樓的休息室,兩人心照不宣地來到一樓的客廳。林於之給他和林於鴻各倒了一杯紅酒,林於鴻把雙腳放在茶几上,朝林於之舉杯,然後喝了一口。
林於之坐下,和林於鴻一樣,雙腳搭在茶几上,少了幾分嚴肅,多了幾分在自己人面前的放鬆。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喝完一杯之後,林於之給自己和林於鴻又倒上,他這才開口:“無意剛才在浴室里哭。”是肯定,不是疑問。
“他一直在都在強忍著,爺爺剛走,他不可能這麽快就走出來。”林於鴻有些煩悶地一口喝光了杯子裡的酒。拿過酒瓶,再次倒上。
林於之突然話題一轉:“無意這次回來的倉促,法國那邊肯定有很多事沒來得及處理,還有他的貓也沒帶回來。我打算過幾天他心情好一些,陪他回法國一趟,這也是我父親的交代。把該辦的事情辦了,還有他在法國的家當要帶回來的也要打包運回來。我不想再看到以後他的事情是由別人幫他解決、處理。拋開輩份,你我其實都是他的兄長。就算沒有爺爺的託付,我們對他也有照顧的責任。”
“我和你一起去。”林於鴻想也不想地說,態度堅決,“順便考察一下法國那邊的分公司。”
“也好。”
林於鴻的眼裡閃過一道極快的光,冷聲說:“於舟和笑微就別讓他們跟著去亂了。”
林於之淡淡一笑,算是同意。
並不知道林於之和林於鴻打算陪自己去法國。寫完日記和隨筆的林無意拿起詩歌集,拍拍在玩遊戲的外甥和在翻電子雜誌的侄子。
“孩子們,該睡了。”
林於舟再次黑面,沈笑微無力地放下平板:“小舅——,不要拿對待Ethan的口吻對待我。”
“躺下躺下,現在我是長輩,你們是要被我催眠的,小~白~兔~”
哈,又成小白兔了。沈笑微側躺好,閉上眼睛:“好,我是小白兔,我準備好了。”
林於舟也放下了平板,關了他那邊的檯燈,側躺,面對林無意。見兩人都這麽聽話,林無意很滿意。輕咳了幾聲,不大紅潤的嘴唇開啟,如微風吹過麥田般令人陶醉的聲音帶著念出法語時的特有軟糯響起——
我的孩子們,這是我送給你們的一份禮物;
一棵楓樹的種子;
請把它種在門前的花園裡;
它會在那裡發芽、生根、鑽出土壤;
……
林於舟的腦海中出現了一棟坐落在一大片花園裡的木頭房子。幾個孩子把他們拿到的楓樹種子種在了那裡。種子開始發芽、慢慢地生根,接著奮力地鑽出土壤迎接那耀眼的溫暖陽光……一點溫柔落在他的太陽穴上,林於舟在心裡舒服地哼了一聲,全身放鬆。
沈笑微伸手自然地摟住了面前的人,把頭埋在那人的腿邊,那姿勢就如一個正在聽舅舅講故事的孩子。林無意闔上了那本他已經看了不知多少遍的詩集。閉上眼睛,讓自己也沉浸在詩歌的美好幻境中,他的兩隻手在兩個“大孩子”的額角力道適中的揉按,幫助他們儘快地入睡。優美的詩歌從他的靈魂深處化成一道道的音符散出,沈笑微的身體越來越放鬆,意識逐漸模糊。
另一盞檯燈不知何時熄滅了,沈笑微摟著一人發出輕鼾,林於舟的手也搭在一人的腿上,呼吸平穩。詩歌仍然低低地吟誦,林無意輕輕抬起外甥的胳膊放在一邊,再小心地抬起侄子的胳膊放在一邊,然後動作非常慢地躺下,蓋上自己的毯子。空調吹出涼慡的風,確定身邊的兩個人都睡熟了,他才停止了吟誦。
於之和於鴻應該睡了吧?拿過手錶看看時間,平常這個時候於鴻已經睡了,林無意想了想,把手錶放回枕頭下,閉上眼睛。今晚於鴻應該可以睡個好覺了。打個哈欠,掏出睡衣下的小布袋握住,林無意讓自己的大腦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