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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於鴻很快讓自己進入到半工作的狀態,畢竟只是看幾份文件,沒必要太專心。期間抬過幾次眼,看看洗澡的人洗好沒有,林於鴻的身體很放鬆,精神也很放鬆。
水聲停了,林於鴻抬頭,等了有一會兒,浴室的門打開,一人擦著濕頭髮走了出來,依舊的寬鬆T恤,依舊的不是太長的短褲。
“又自己洗了襪子和內褲?”
林無意在床邊坐下,扭頭:“我不習慣把內褲和襪子給別人或者機器洗。尤其是內褲。我出國留學的時候爸爸千叮嚀萬囑咐內褲必須我自己洗。”
“為什麽?”
林無意扭開臉,臉上的表情看得林於鴻挑眉。
“……爸爸他總覺得,國外的人,身體不是太健康。”
林無意說得含蓄,林於鴻聽得明白。是覺得外國人都有那種病嗎?他放下文件:“爺爺連洗內褲這種事都要叮囑你,你叛逆期的時候不會受不了?”他的父母可從來沒有管過他的內褲是誰洗的。
林無意上床,想了想說:“我可能,沒有那段時間。如果要說叛逆期的話,那件事應該是我最叛逆的。”他看向林於鴻,“為什麽要叛逆?我有疼我的父母,我的生活衣食無憂,我可以每天都讀到我自己喜歡的書,吃到我喜歡吃的菜,為什麽要叛逆?爸爸他愛我才會擔心我,如果他不管我,我才應該叛逆。”
林於鴻第一次看到林無意如此嚴肅的臉,他再次挑眉,這人又給了他不一樣的一面。“也許林家的子孫都有‘理智’這種基因。”
林無意立刻好奇了:“你也沒有過叛逆?”
林於鴻把拿起他沒看完的文件:“叛逆是留給時間充裕的小孩的,我可沒那個美國時間。”
林無意回味林於鴻剛才的那句話,湊近,黑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不少:“難道於之、於舟和笑微他們都沒有過叛逆期?”
林無意剛洗完澡的清香毫無阻隔的全部鑽入了林於鴻的鼻子裡。看著那張因為好奇和驚訝而一下子明亮了許多的臉,他任命地放回文件,反問:“你很想看他們的叛逆?”
哪知,林無意的下一句話令林於鴻立刻黑臉。林無意拍拍林於鴻的肩膀,感慨:“原來咱們家的孩子都這麽乖啊。”
“最乖的人是你。”抓起林無意脖子上的大毛巾丟在他腦袋上,遮住他那張笑得刺眼的臉,林於鴻拿起文件,工作!一點都沒有面對“長輩”的尊敬。想他三十二歲,竟然被一個比自己還小的人說乖!
“於鴻,你害羞了嗎?”某人還沒有意識到危險的來臨,他拉下毛巾,在林於鴻的咬牙中,笑著說:“不用害羞,小叔不會笑話你的。”
“你確定你要我喊你‘小叔’?”
這回湊近的人換成了林於鴻。林無意立馬不笑了,身體隨著對方的靠近而向後退:“於鴻,冷靜,冷靜,我沒有別的意思。嗯,從輩份上來講,我確實是你的,嗯,對吧。”
沒有退路了,林無意倉皇地下床,往浴室跑:“我去吹頭髮!”
“你只會用這招嗎!”
“碰!”浴室的門關了。不管是不是只會用這招,只要管用就行。林無意靠著浴室的門直拍胸脯,然後他低低地笑了,偶爾做一次叔叔的感覺也很有趣吶。仰頭,他對天上的人說:“爸,我會讓自己開心起來的……”
“你不是吹頭髮嗎!”
“啊,吹了吹了。”
撲到洗漱台前,拿出吹風機,林無意又低低笑了幾聲。
這回從浴室里出來,林無意沒有去道歉,道歉自己是對方的小叔嗎?很奇怪吧。上了床,看一眼認真(黑面)工作的人,林無意從枕頭下拿出自己的日記本,翻開。
“在寫什麽?”
“日記。”
林於鴻又從工作中抬起頭了。“你就把自己的私人日記放在枕頭下?”
“……”林無意扭頭。
“你確定放在那裡很安全?”
不要怪林於鴻多管閒事,林無意的一些舉止常常令他不能理解。日記這麽隱私的東西應該放在很隱私的地方吧。
林無意看看自己手裡的日記本,淡淡一笑:“我又沒有什麽不能給人家知道的秘密,如果我和爸爸之間的事情算秘密的話。”翻過一頁,“日記對我,更多的是心情的隨筆,是我對自己時間的回憶。等我老了,翻開自己的日記,我會想起來那些我自己以為已經遺忘的東西。於鴻,我最近總是會想,時間,可以沖淡一切。悲傷也好、喜悅也好、幸福也好……種種種種,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被淡忘。”
“爸爸走了,我很傷心。但一個月、兩個月,一年之後呢?我還是會傷心,但卻不會像現在這樣,這麽痛,這麽痛。”
林無意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林於鴻摟住他的肩,讓對方靠在自己的身上。
“若干年後,重新翻開自己曾寫過的日記,會再次想起曾經的快樂、幸福、喜悅,還有悲傷。也許不會再這麽痛,但是會記得,會記起來。於鴻,有時候遺忘是一件幸福的事,有時候,卻很可怕。我寧願會再痛,也不願遺忘。”
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林無意仰頭,臉上是努力放下的微笑:“最主要的是,我用法文寫的,家裡除了於舟,大概也沒誰能看得懂吧。我相信於舟不會來翻看我的日記。”
嘲笑自己不懂法文嗎?林於鴻看著近在咫尺的美麗臉龐,冷冰冰地說:“是不會有人看得懂,但拿給狗仔不需要看懂,他們自會找可以看懂的人翻譯出來。林家小少爺的私人日記,還是很值錢的。”
林無意臉上的笑容一頓,不確定地問:“家裡會有人把我的日記,拿給狗仔?”
“狗仔是無孔不入的。不然也不會出現那麽多‘門’,你都不看香港的新聞嗎?家裡有傭人,有司機,有園丁,有保鏢,你確定很安全?”
林無意一聽有點怕怕的了,在法國他一個人住,也沒請鐘點工什麽的,他的日記和隨筆筆記都是放在枕頭邊的。他不怕別人知道他寫了什麽,但如果給人拿出去印報紙放在網上,那就很糟糕了。
“那我以後鎖抽屜里好了。”
林於鴻滿意地說:“這裡是人蛇混雜的香港,不是淳樸的法國小鎮,要有防範意識,懂得保護自己。”
林無意擰寧眉:“如果香港有法國小鎮就好了。”
“你就躲到那裡去?”
“嗯。”
“逃避不能解決問題。”
“這不是逃避,而是遠離世俗的紛擾。”
叔侄兩人相擁在一起聊這種很沒營養的話題,卻是那麽的自然。林於鴻沒有去想為什麽要陪著這個人“鬧”。從林於鴻的身上退開,林無意拿過筆,心情明顯好多了。林於鴻放開擁著林無意的手,看到他下筆,問:“今天的日記要寫什麽?”
林無意一邊寫一邊笑著說:“很多。要寫哥哥姐姐給了我三張信用卡讓我去揮霍青春;要寫Ryan和Andrew很可愛,Andrew很乖,叫我小叔,沒有叫小叔‘公’;要寫於舟和笑微拌嘴很好笑,嗯,笑微聽\法語也會睡著;還要寫Ethan喜歡聽藍精靈的故事,如果不是明天還要去幼稚園他都不想睡覺了;還要寫……”林無意忽然抿住嘴,不說話了,不過嘴角的笑容看得林於鴻眯眼。
“你要寫我什麽?”
“呵呵,”林無意很過分地說了兩個字:“秘密。”
看著對方行雲流水般地寫下一句句法文,只能看懂幾個單詞的林於鴻出聲威脅:“最好不要寫我什麽不好的事情。”
“呵呵……”
林無意一副反正我寫了你也看不懂的表情,林於鴻的眼裡是危險。
“於鴻,你不是還要看文件嗎?”明目張胆的趕人。
林於鴻湊到林無意的耳邊,嘴唇幾乎要貼住他的耳朵了,林無意只覺得一陣寒氣襲來。
“我突然發現……”林於鴻的氣息噴在林無意的耳朵上,林無意瑟縮地躲躲。
“發現什麽?”
林於鴻突然退開,冷道:“秘密。”
“……”
再一次重新拿起文件,林於鴻的心情很不錯。
(25鮮幣)無意為之:第二十章
於之、於鴻、於舟、笑微、於惠、茹微……家裡的這幾個“孩子”真好……包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生活在單親家庭的Ethan、Ryan和Andrew。說起來,應該是父親的基因很好,才會有這麽多優秀的後代。至於自己……在父親的眼裡,應該也是優秀的吧。啊,林無意,你怎麽變得這麽厚臉皮了?
出神地看著天上的浮雲,林無意趴在欄杆上讓陽光籠罩自己。父親總是說他不愛運動,不常出門,這樣下去身體會不好。那他現在就多曬曬太陽,把以前錯過的都補回來。母親今天回美國了,從現在開始,他要真正的一個人在香港的生活了。一個人……林無意的心刺痛,不,他不是一個人,他還有那麽多的家人、親人。
從自己回來那天到現在,一切都過得很恍惚又那麽的記憶深刻。特別是侄子和外甥對他的關心出乎他的意料。就如那天晚上,於鴻竟然都會跟他開玩笑了。他以為,要拉近和他們的關係需要一個很長的過程,卻沒想到,竟然是那麽自然,自然得就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家一樣。自然到,自己不用經歷一個尷尬的過程就已經融入到這個他曾經格外排斥和迴避的家了。林無意努力睜開眼睛對著天空笑:爸,您看到了吧。哥哥姐姐對我很好,於之他們對我也很好,您在天堂就放心吧。
有人敲門,林無意扭頭。
“小叔,是我。”
於惠?
“進來吧。”
不像那幾位兄弟們總是敲敲門就直接開門進去了,或者門都不敲。林於惠很有規矩地等到屋內的人開口後她才開門進入。看到小叔在陽台上,臉上有著笑容,林於惠放心了不少,說:“小叔,我要出門,要不要我載你到街上逛逛?”
昨天是林正輝老先生的頭七,可以想像林無意昨天會有多麽傷心,傷心到晚上還在“陪睡”的林於鴻幾乎一夜沒合眼,早上10點鐘才起床去公司。林家人已經換下了黑色的喪服,林無意把對父親的思念和哀悼貼身掛在了脖子上——一個黑色的小布袋裡是父親留給他的鑰匙。他仍是沒有勇氣進入父親的書房,打開父親留給他的那套別墅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