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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無意只能模糊地看到林於之嚴肅的臉。他的身體都隨著他呼出的悲傷而哆嗦。過了很久,他雙手抓住林於之POLO衫的胸前部位,失聲痛哭。似乎這才接受了父親已經離開他的噩耗。林於之鬆開了鎖在林無意腰上的右手,左手扣住林無意的後腦按在懷中,讓他哭。而他自己本人,也因為親人的離世眼含淚水。
“啊啊——爸——嗚——”
林正輝,這位90歲的老人,這位開創了林氏輝煌的老人在家人的陪伴下安詳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儘管不放心在他心中永遠都長不大,也不希望長大的幼子,但他相信,他的子女和孫兒會替他照顧好這個兒子,會繼續給這個兒子隨性而自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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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正輝於當晚11點23分離世,林家12點對外發出訃告。新聞媒體連夜發出了林正輝逝世的消息。這一消息對香港、對整個亞洲都有絕對的影響。林正輝的葬禮將在第三天舉行,他的遺體目前已經轉移到了殯儀館。林家主宅大門敞開,一輛輛汽車駛入,都是香港政商界的要人和林家的友人。治喪委員會按照林家的要求準備林正輝的後事。
林家的三個孫子和一個外孫在樓下招呼。在林正輝正式出殯之前,家裡會有一個小型的告別儀式。江衣媛和林無意都沒有露面,林於惠和沈茹微在樓上陪著他們。
這兩天,林家要做的事情很多,不過沒有人要求林無意出力。摟著母親,林無意坐在父親的房裡,懷裡捧著裝有父親相片的相框。有人敲了敲門,然後開門進入。林無意和江衣媛擦擦臉抬頭看去,是林於鴻。
“無意,有你的朋友到。”
這是林於鴻第一次稱呼林無意。無暇去驚訝這一聲“無意”,並沒有做對方小叔的意識的林無意把相框交給母親,起身出去。
林於鴻關上房門,說:“五個人,三男兩女。”
“嗯。”
低低應了聲,林無意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林於鴻握著他的胳膊把他帶到樓下,免得淚眼模糊的他摔跤。到了一樓的小客廳,看到站在那裡等候他的五個人,林無意的淚水宣洩。一人摘下墨鏡,藍色的眼中是心疼,帥氣的臉上是剛下飛機的疲憊,下巴上一片青色,他朝林無意伸出雙臂:“迪安。”
林無意走到他的面前和他擁抱,哭聲溢出。
“哦,迪安,我們不放心你,沒想到剛下飛機就聽到了這個噩耗。”比林無意高大了許多的男人低頭親吻在他懷中哭泣的人的額頭,說的是法語。林於鴻的眸中冷光流轉。
“我爸,走了。”
林無意的眼淚弄濕了對方身上黑色的襯衣。
男人用力抱了抱林無意,然後放開他,另一位模樣同樣俊美的褐眼褐發男人抱住林無意,也在他的額頭印了兩個吻。林無意沒有拒絕。
“迪安,請節哀,你父親看到你這麽傷心會不放心的。”
“我沒想到,會,這麽快,這麽快……”
林於鴻站在門口看著林無意依次和那三男兩女擁抱,在他們的懷裡哭出自己的悲傷,直到林無意被第一個親吻他的男人摟著坐下後,他才離開。
過了會兒,一人抬著托盤走進小客廳。被人摟著的林無意抬頭,對方把托盤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把咖啡一一擺在幾人的面前,林無意面前的是一杯綠茶。
“這是笑微,我姐姐的兒子。”林無意用英語向幾位朋友介紹,也是對外甥的尊重,他知道家裡人沒幾個懂法語的。
這人朝沈笑微伸出手:“我們是迪安的朋友,請節哀。”
沈笑微和他握手,用英語說:“麻煩你們跑過來。家裡人比較多,請自便。”
“不用管我們。”
多看了這個男人和另外兩個男人幾眼,沈笑微走了,並很細心地關上了小客廳的門。
到廚房放了托盤,沈笑微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有人進了廚房,明顯也是來喝咖啡的。他面對沈笑微,靠在料理台上,沒什麽表情地說了句:“沒想到他的朋友會專程過來。”
沈笑微的眼裡閃過一抹光,盯著杯中黑乎乎的咖啡說:“也難說,不是‘朋友’。”
林於舟看過來。
沈笑微喝了口咖啡:“我進去的時候看到有個人摟著小舅,很親膩的樣子,而在我進去後他也沒鬆手,小舅也沒什麽尷尬,似乎很習慣對方這麽做了。”
林於舟皺了皺眉:“他有介紹對方的身份嗎?”
沈笑微搖頭:“沒有,只對他們說我是誰,那五個人小舅一個人都沒介紹。”
林於舟放下了咖啡杯:“我過去看看。”
“我已經送過咖啡了。”
“我送點心過去。”
在廚房翻出些鳳梨蘇什麽的,林於舟裝了一盤子出去了。沈笑微又給自己倒滿咖啡,深思地喝著。走到小客廳門口,禮貌地敲了敲門,林於舟開門進入,眼神瞬間暗了幾分。一左一右摟著林無意的兩個高大男人站了起來,林於舟走過去放下點心,眼裡隨即是驚訝。林無意沒開口介紹,在他左側的男子朝林於舟伸手:“John·Lin,很久不見。”
“若瑟·德維爾?”
“林,很久不見。”
林無意右側的男子伸手。
“很久不見,佐伊·桑切拉。”
林於舟看了林無意一眼,問:“你們是無意的朋友?”這是林於舟第一次稱呼林無意。同樣的,林無意也沒對林於舟的“不尊重”有任何的不滿。見雙方都認出彼此了,他就不吭聲了。
林於舟順理成章地留了下來,若瑟·德維爾和佐伊·桑切拉坐下,若瑟重新摟住林無意的肩膀說:“我們這次是以私人的身份來探望迪安。我們都是迪安在法國的好朋友。”
另外三位沒有自我介紹的人朝林於舟點頭問候,其中一位女人的鼻子、嘴唇和眉骨上都穿了孔。因為是來探望父親去世的朋友,所以她什麽都沒戴。林於舟實在無法把這裡的人和林無意聯繫在一起,林無意不哭了,但神色還是憂傷,而若瑟和佐伊顯然也沒有解釋他們為什麽會是林無意朋友的意思。
佐伊看了若瑟一眼,抬手親密地攬過林無意的腦袋在他的頭頂重重吻了一下,用法語說:“我們先去酒店,葬禮結束後我們才走。”
林無意抬頭:“不要了,香港的狗仔很多。”
佐伊掏出墨鏡戴上,又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口罩戴上,然後跟變戲法一般拿出一頂帽子戴上:“這樣就認不出來了。”
“佐伊……”林無意顯然很感動,抱住對方,“其實我很高興你們能來,真的。”
“我知道。所以我們來了。迪安,不要太過哀傷,伯父的靈魂會在天堂安息的。”
“嗯……”
林於舟會說法語,自然聽懂了兩人的對話,他不動聲色地站在那裡。佐伊抱了抱林無意,放開他站了起來。若瑟也站了起來,戴上墨鏡、口罩和帽子。和林無意擁別,佐伊和若瑟又和林於舟握手道別。
“迪安,不要哭了,我們會很心疼的。”那個臉上有很多穿孔的女人在林無意的嘴角親了一口。
“我努力。”在朋友的安慰中,林無意反而更想哭了。沒有送朋友出門,林無意出了小客廳後就看著他們自己走了,家中有人去世很忌諱送客人到門口。有車在林宅門口等著送若瑟他們去酒店。看到他們的車離開,林無意深吸兩口氣,準備上樓。
“無意。”林於舟拉住林無意的手腕,“不解釋嗎?”
“解釋什麽?”林無意鼻音很重地問,紅腫的眼睛裡是茫然,好像真的不知道要解釋什麽。果然,他說:“你不是認識若瑟和佐伊嗎?”
有人注意這邊了,林於舟把“無辜”的人拖到小客廳,關門。
“為什麽德維爾和桑切拉是你的朋友?”林於舟蹙眉,也不知道自己在介意什麽。
林無意眼裡的迷茫更甚,極度悲傷的他有點跟不上“侄子”的思路。果然,他問:“為什麽若瑟和佐伊不能是我的朋友?”
林於舟撫額,深吸一口氣,他看向林無意:“好吧,我換個問法。你知道德維爾和桑切拉的身份吧?”
林無意點點頭:“他們是我的朋友。”是朋友,當然知道他們的身份,然後他有點擔心地說:“香港的狗仔那麽多,會不會有人認出他們?我不想給他們惹來麻煩。於舟,你有沒有辦法在他們被狗仔認出之後壓下消息?”
“不是這個問題好不好!”林於舟雙手扣住到目前為止還搞不清楚狀況的人。雙魚座的人都這麽令人抓狂嗎?還是因為這個人又恰好是學文學的?
“於舟,你把我弄糊塗了,我現在心裡很亂,我不知道你要問我什麽。”林無意的腦袋無力地抵在林於舟的肩窩處,對方的身體微微一震。
“若瑟家在美國的時候和我家是鄰居。後來若瑟隨繼父搬到法國,我們一直都有聯繫,再後來我也去了法國,就一直到現在。佐伊他們都是若瑟介紹給我認識的,時間長了,大家就是朋友了。”
林無意說的很簡單,林於舟卻聽得直皺眉。
“你去法國是因為他?”
林無意更茫然了,想也不想地回道:“我想學法語。”
“為什麽想學法語?”林於舟追問。
哪知,林無意的眼圈突然紅了紅,眼淚瞬間出來了。林於舟趕緊給他擦淚:“對不起,我不應該干涉你的私事,對不起。”
林無意帶著回憶,傷心地說:“小時候,我聽人說,法語是世界上最美的語言……”林於舟不出聲了。
“我無法理解,那是怎樣的一種美……”
“有一次,我找來一首法語朗誦詩歌,在爸爸的書房裡放,爸爸聽著聽著居然睡著了……”
林於舟的大拇指抹去林無意的淚:“你去學法語,是因為爺爺?”
林無意點了點頭,潸然淚下:“他說,他老了……說老人家的覺會越來越少……他常常四五點就醒了,醒了就再也睡不著了……那一次,他靠著椅背睡得很沉,我就決心去學法語。我不知道法語是不是最美的語言,我只知道,法語可以讓他好好睡一覺。”
林於舟動作極慢地把林無意按在了懷裡:“對不起……”勾起你的傷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