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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之……”
環住林於之的脖子,林無意的眼淚不受控制地衝破眼眶。在接受了自己身體的缺陷之後,他一次次地告訴自己不要介意,不要自卑,哪怕不能結婚,永遠體會不到情慾,永遠長不大,他也要做一個快樂的無意,做一隻快樂的風箏。
可是,他的心裡終究有一塊陰影,那塊陰影中,是一個躲在角落裡為自己的身體傷心哭泣的人。步入青春期的惶恐,被醫生建議去做變性手術的悲哀,父親的自責和母親的傷心……不敢交朋友,不敢和別人獨處,尤其是上廁所的時候,他只能躲起來怕被人發現自己的缺陷。是爸爸的愛讓他一點點地走出自卑;是爸爸的愛讓他知道哪怕不會有愛情,他還有重要的親情;是爸爸的愛讓他能在植入手術過後笑著面對那裡的疼痛;是爸爸的愛讓他成為自由自在飛翔的風箏;是爸爸的愛讓他成為法國小鎮無憂無慮的迪安。
現在,爸爸不在了……爸爸臨走前,把他交給了於之、於鴻、於舟和笑微……他相信,他仍然會成為天上那隻自由飛翔的風箏,仍然會成為小鎮的迪安。因為,爸爸永遠都在他的身邊;因為,他身上的那根線會被這四個人牢牢地握著。
“於之……”
溫暖的手掌在撫慰他脆弱的部位,林無意摟緊身上的人,放任自己的淚水。爸爸的臉和侄子外甥的臉在面前交錯,他聽到有一個人在他耳邊說:“無意,留在我和Ethan的身邊。”
“……好。”
“爺爺離開了,你還有我。”
“……嗯。”
“這裡,還疼嗎?”
曾做過植入手術的地方被人輕輕地撫摸,林無意的眼淚怎麽也停不下來。
“還疼嗎?”
不疼了。林無意點點頭:“疼。”
林於之再次躺回原位。這次,他一手緊緊鎖住懷裡的人,另一手溫柔地包住那個受傷脆弱的地方,嘴唇一次次地吻去林無意的眼淚。早已被攻占的心房在林無意的眼淚下全部瓦解。
過了很久,林無意才平靜了下來。他埋在於之的懷裡,在對方一直未曾停下的親吻中意識模糊。見他要睡著了,林於之慢慢抽出手,拿過林無意的內褲。林無意半睜開眼睛,配合地套上內褲,接著伸手抱住林於之的腰,不想對方離開。
林於之沒有離開。輕拍明顯開始依賴他的人,他的眉心卻緊緊地擰著,沒有絲毫的愉悅。等到林無意睡了,林於之把自己的枕頭塞到林無意的懷裡,悄悄下了床。
去浴室洗了把臉,看林無意睡得沉,林於之在他的嘴角輕輕印了一吻,穿了睡袍出去了。來到於鴻的臥室門前,他敲了敲門。門開了,不意外林於鴻在抽菸,他道:“去樓下喝一杯吧,我睡不著。”林於鴻返回屋內拿了睡袍和煙盒,和林於之一起下樓。
從林於鴻的煙盒裡取了一隻煙,林於之沉默地點燃。林於鴻也不問他怎麽了,只問:“無意呢?睡了?”
“睡了。”林於之看著手裡的煙,神色異常凝重。
林於鴻抽了口煙,緩緩吐出煙霧,然後給兩人各倒了一杯洋酒。林於之沒有拿酒杯,又吸了兩口煙,他沉聲說:“他剛才,哭得很傷心。”
林於鴻的動作瞬間頓住,眼神冷凝。
知道林於鴻的冷厲並不是針對自己,林於之拿起酒杯,沉默了幾秒,這才說:“他告訴我了。”然後一口喝下了杯里的酒。
林於鴻不問那個人為什麽會哭得很傷心。他煩悶地猛吸了幾口煙,這件事不是他們安慰幾句就能解決的。
“陪我喝幾杯吧。”林於之也不願多說,給自己倒酒。那人的事他應該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他只是太悶了,想找個人喝喝酒。林於鴻也一口喝掉自己杯子裡的酒,沉默地又給自己倒上。
兩個男人誰也不說話,只是抽菸喝酒。許久之後,林於之突然開口:“於鴻,我們和平相處吧。”
林於鴻看了過去,冷光隱隱。
林於之沒有看他,只是盯著酒杯,說:“這是最好的辦法。”沒有多解釋,相信對方清楚自己的意思,林於之這才抬眼看了過去,“爺爺臨終前,把他交在我們四個人的手裡,也許,冥冥之中就已經有了註定。”
林於鴻不出聲,就那麽冷眼看著林於之。
林於之一字一句:“我喜歡他,和你一樣。”
林於鴻眼裡的冷光瞬間聚集,林於之坦然面對,接著說出讓林於鴻的冷光潰散的話:“我們是他的侄子,註定不能‘真正’地擁有他。如果他不姓林,我一定會和你爭一爭,但我們的身份,只能合作。”
林於鴻仍是不出聲,林於之接著說出一句讓他震動的話:“於舟和笑微已經合作了。”
“你的合作,是什麽意思?”林於鴻開口了。
(23鮮幣)無意為之:第七十四章
——就這樣,和他生活在一起。
眼睛有點腫,林無意站在洗臉池前用冷水敷眼睛。他這個樣子下去可不好跟另外三個人交代,尤其是於鴻和於舟,肯定會陰沉沉。有人敲門,林無意探頭往外看。門開了,進來的人看到床上沒人,叫了一聲:“無意?”
“我在浴室。”
來人走了進來,一看到林無意,他就不由得擰了眉頭。林無意則趕緊朝他深深一笑:“早安,於鴻。”
“我以為你還在睡。”拿過林無意手上的毛巾,林於鴻重新擰過,敷在林無意的眼睛上。
兩手放在於鴻的腰上,林無意笑著說:“昨晚睡得早。今天有什麽安排?”
“沒什麽安排。佐伊剛才來電話,說他一會兒過來送東西。”
“哦,是我拜託他給於惠和茹微準備的禮物。那我今天做披薩。奧利佛、克洛他們肯定都會來。”
林於鴻不怎麽高興地說:“出去吃吧。這麽多人,你會累。”
“不累。不想出去了。於舟和笑微他們都起來了?”
心知勸說不了,林於鴻順著說:“都起來了。”
過了一分鐘,林於鴻拿開毛巾,手指輕摸對方腫著的眼睛,眉心緊擰。林無意抬手揉開,依偎進他的懷裡,眼神溫柔。
“不要總是皺眉,看,這裡都有印子了。”
林於鴻放下毛巾,雙手抱住對方:“於之說你昨晚哭得很傷心。”
林無意吐吐舌頭:“那是情感的宣洩。以後我心情不好了,還是會哭的,不要笑話我愛哭鼻子哦。”林於鴻吐了口悶氣,在對方的眼睛上親了一口。
“還有早安吻。”林無意側過左臉。林於鴻的眉心舒展,聽話地落下一吻。林無意不吝嗇地也給了對方兩個面頰吻,林於鴻的臉色沒剛才那麽陰沉了。
又冷敷了一會兒,眼睛沒那麽腫了,林無意拉了林於鴻出去。客廳里林於之、林於舟和沈笑微都在。沒有人問林無意的眼睛是怎麽回事,好像不知道他昨晚哭過。在他吃了早餐後,林於舟和沈笑微就帶他去泡水了。林於之和林於鴻沒有下水,一會兒要有客人來,他們可不好穿著泳褲去招待客人。
都知道林無意上午幾乎是在睡眠中度過,下午兩點多,一群人才過來,帶了一堆的零食,還有紅酒、香檳、炸雞翅等等,明顯又要來混飯吃。好在他們也沒有太過分,佐伊、奧利佛、比伯等五個人都在廚房幫忙林無意,至於若瑟這種只會吃的,就和林於之他們四人在客廳聊天。經過幾次見面,雙方彼此間也熟稔了不少。
5點鐘,林無意把披薩送入烤箱。幾個人盯著烤箱,已經十指大動。待第一批的兩塊披薩出爐之後,爭奪大戰再次上演。這回林無意不方便給侄子外甥留獨食,等了一個多小時都沒吃到一塊披薩的四人忍不住了。沈笑微衝進廚房見機行事地搶到一份披薩,但即便是這樣,在這夥吃貨終於心滿意足地吃飽離開後,臉皮不夠厚的四個人已經是飢腸轆轆,臉上的哀怨讓林無意看得直笑。他用剩下的食材炒了幾個菜,又蒸了香腸,煮了一鍋飯,這才撫慰了侄子外甥受傷的心靈。
一天又這麽匆匆過去了,臨睡前,林於鴻拉著林無意的手把他帶上了樓。林於之、林於舟和沈笑微看著他們離開,沈笑微鬱悶地冒出一句:“要三天才能輪到一次,好漫長啊。”
林於舟瞪了他一眼:“你可以選擇退出。”
“我才不要!”沈笑微站起來,“我睡覺去了,大表哥晚安。”
“晚安。”林於之站起來,也要休息了。
許久之後,二樓的一間臥室內,一人緊緊地依偎在另一人的懷裡安然入睡。心中的那個結全部解開,他只覺得不管是這個人的胸膛還是另外三人的胸膛,都是那麽的可靠,那麽的讓他忍不住依賴。沒有了失去父親的惶恐,只有繼續飛翔的勇氣。
林於鴻也睡著了。沒有去煩惱那件他根本解決不了的事情。他只知道,懷裡的這個人對他很重要。他承諾讓這個人做香港小鎮的迪安,他就會做到。很少會有的夢裡,是門開的那一霎那,一個戴著墨鏡的“少年”闖入他的視線,有兩行淚從那人的臉上滑下,似乎在那一刻,那個人就抓住了他的心,而他卻尚不自知。
※
林於舟的公司剛剛到手,林於之又要著手和妻子離婚的事,原本打算在巴黎住兩周的林無意決定提前回香港。朋友們也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他也不好讓朋友們一直在巴黎陪他。林無意不願意外界知道他和奧利佛、克洛他們這些人認識,奧利佛便只在自己的莊園又請林無意他們來吃了幾次飯。和朋友們聚了聚,也解決了法國的事情,林無意和侄子外甥搭乘私人飛機返回香港。臨行的那天,林無意沒有讓朋友們去機場送他,只在住處和朋友們告別。漢納贈給了林無意兩幅畫,包裝得非常嚴密,還很神秘地要他回到香港之後再看。
帶著朋友們送給他的禮物和祝福,林無意告別了朋友,告別了巴黎,告別了他曾居住過很多年的小鎮,帶著恐高的達芙妮離開了。這一次回香港和上一次的心情截然不同,林無意在飛機上逗弄達芙妮,林於之、林於鴻、林於舟和沈笑微都在看文件。這次的巴黎之行,他們也各有收穫。憑藉著林無意的這層關係,林氏和沈氏在歐美也有了新的合作項目和夥伴。當然,奧利佛、克洛和若瑟他們也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雙方對接下來各方面的合作都非常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