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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睡了四小時,兩個人都醒了,一絲曙光從窗簾下方漏進來,緩緩在臥室內流淌。

    “是探親還是公務?”諸航把首長睡衣中間的一顆紐扣咬得濕濕的。

    “是回家。”卓紹華用手插在她的頭髮里,溫柔地搓了搓,頭髮好像長了點。

    諸航嘴角一翹:“首長,網上現在有個對號入座的遊戲,號是保羅的那張照片,座是具體的方位,網友們都玩瘋了,答案五花八門。”

    “那是港城的一處海景。”

    諸航撐坐起,愣愣地看著卓紹華。“他在港城?”

    “不只是我們發現了,其他國家應該也發現了。港城現在各國特別調查人員雲集。”

    “他想把資料給到誰?”港城是自由貿易港,有許多特別政策,地位很微妙。

    卓紹華搖搖頭:“他和幾個支持者在一起,不和外界接觸。”

    “那資料其實給哪家,哪家都等於接了個燙手山芋,各國的矛頭全指向他。他跑來港城,不是讓我們很被動嗎?”

    “他不會一直安靜的,等!”卓紹華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才一會兒,這孩子的肩都涼了。“諸航,保羅脫離飛翔的山鷹時是在去年的九月。”

    “嗯!”首長特意說這個幹嗎,去年九月很特別嗎,等等,諸航瞪圓雙眼,人質事件也是去年九月,那個做好事不留名的……是保羅?

    “雖然是創始人,但有些資料也不是全都能接觸的,我覺得保羅在山鷹裡面可能被孤立。他無意中知道這個資料,無法辨識真實度,他就試了下水。”

    “把情報給了第三方,逼出羅教授。確定資料的真實性後,他帶著資料消失了。”諸航的聲音低下來,喃喃的,更像是在問自己,“首長,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是賣了個人情給我們呢?”

    “那也太含蓄,如果只為這個結果,直白不更好嗎,他這樣做我們完全可以不領情。”

    是呀,說不通。“黑客做到他這樣,算是轟轟烈烈了。”

    “後悔了?”卓紹華揶揄道。

    “有點,想當年我也曾是江湖上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一隻豬……”

    “哈哈!”真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早晨,沉重的心情煙消雲散。

    唐嫂早晨做了湯麵,湯是新鮮的刀魚和大骨頭一起熬的,用她的話說,喝一碗暖一天。“別看天暖了,這樹發芽,細菌也發芽,不察覺就凍著了。”配麵條的是四碟炒菜,五顏六色,賣相特好。卓紹華誇了又夸,直說吃來吃去,還是唐嫂的手藝最好。唐嫂不好意思了:“那是您吃慣了,其實也不太好,我就瞎做的。”

    戀兒知道“瞎”是什麼意思,大聲驚嘆:“唐嫂好厲害,瞎了還能做飯,我閉上眼睛走兩步,摔了個大跟頭,很疼。”

    唐嫂氣得瞪過去:“和你沒得聊!”頭一扭,看到諸航也咧著嘴樂,心想這母女都不讓人省心,首長這些年真不容易。“諸老師,算算日子,你那個朋友該有六個月了吧?”

    “哪個朋友?”諸航把長長的麵條咽下去,擦擦嘴。

    “送我絲巾那個,你忘了?”唐嫂責備地看著諸航。姚遠,諸航想起來了!“我最近都沒遇見她,她和你常聯繫?”

    “就打了幾次電話。我給她孩子做了身衣服,你去看她時一塊帶去。”

    諸航不太記得自己懷孕六個月的樣子,諸盈說她“懷相”好看,就長了個肚子,腿和胳膊還是瘦瘦的。姚遠顯然是另一種懷相,整個人像發酵的包子,以前的姚遠只做了個餡。

    “你這是懷了幾個?”諸航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姚遠的肚子,這要是足月,還得長多大。

    姚遠招呼著諸航坐下,又是倒茶又是拿水果。“一個。醫生說寶寶不是很大,是我長胖了。可我又不敢少吃,怕寶寶吸收不到營養。”

    諸航覺得懷孕的姚遠周身都散發出聖潔的光輝,她不自覺地肅然起敬。“你現在就開始休假了?”姚遠家不大,布置得很溫馨。諸航看到桌子上有胎教的書、童話故事,有各種古典音樂的碟,她沒看到電視,也沒看到電腦。

    “腳和腿腫得厲害,上班也是給同事們添麻煩。”姚遠抿嘴一笑,看出諸航的疑惑,“電視、電腦輻she太大,對寶寶不好,就是手機我也不用的。我在書里看到,N年之後,留給我們最美麗的回憶,不是智慧型手機、多大屏幕的電視、高科技的各種設備,而是春天、秋天,林子裡的小鳥,天上飄的雲,黃昏里的雨……我要帶寶寶多多親近大自然。”

    諸航端起茶杯,佯裝喝水。姚遠的話若是

    換個人說,她會說矯情,可是聽姚遠說來,她動容了,還產生了共鳴。現在的生活已經無法離開高科技,它會讓生活便捷,卻不能讓生活幸福。“你……變化很大,我的意思是母性十足,很慈祥,很溫柔。”

    姚遠笑了:“懷孕確實讓人改變,以前很多想不通的事現在全釋然了。比如周文瑾……”

    諸航僵住,一時間很想起身告辭,可是看姚遠一副娓娓而談的樣子,她又無法打斷,只得痛苦萬分地聽著。

    “在國外的時候,班上就我們兩個華人,又跟的是同一個導師,很多時間都在一起,也談得來,愛好差不多,相愛是件很自然的事,可他對我卻沒有特別的想法。我以為需要時間,或者他是個對愛情態度嚴謹的人,戀愛必須是以結婚為目的。我願意等待。然後回國,我們在同一部門,甚至住進同一幢樓,可他還是……不喜歡我。我現在才明白了,愛情是將就不得的,哪怕像遠古時期的伊甸園,世界上就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會照顧她、保護她,卻不會愛她,因為她不是他心底的那個人。”

    姚遠臉上沒有遺憾,只有明了,語氣也不帶惆悵,她是真正走出來了。往事裡的那個女子是叫姚遠,卻像是別人的過去。“他真的是個好人,特別細心。讀博的壓力很大,夏天晚上我們都待在圖書館。圖書館很老舊,外面是個花園,蚊子特別多,每次他都會帶上清涼油,很多學生都向他借。其實蚊子很少惹他,可能是血型的緣故。”

    愛惹蚊子的是她,兩人坐在北航操場邊吃冰淇淋,蚊子圍著她嗡嗡地叫,咬了滿身的包,他剛打了球,穿了件背心,胳膊上連個紅印都沒有。後來夏天一到,只要和他一起,他總會像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裡掏出盒清涼油,盯著她上上下下地抹。小艾說她一開口講話,都有一股清涼油的味。

    從姚遠家出來,春天的陽光能有多曬人,諸航走著走著,卻有點恍惚了。遙遠的過去隔著經年掀開,很多都模糊了,那些畫面如同歲月里的流沙,在颱風夜早被颳走了,這街道,這樹,這些高樓,這些高聲響著喇叭的車,才是真真實實的。花,霏,雪,整,理一個男孩兒懶洋洋地坐在路邊的長椅上,黑毛衣,格子圍巾,長發,他輕輕撥弄著懷裡的吉他,似有似無的音符惹得經過的女孩兒不住地回頭。他是好人嗎?諸航站著認真打量。

    國產大片裡,好人都有一張國字臉,端正的眉,眼神凜然正氣,壞人三角眼,笑容猥瑣,好與壞如同白與黑,一目了然;老電影裡,好人是拯救地球或者宇宙的大英雄,出身普通,卻被委以重任,歷經九九八十一難,像打不死的小強。壞人一開始或是斯文敗類,或是翩翩貴公子,或是站在權力巔峰的主宰者,無論哪種,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都在做著不切實際的夢,雖然結局總是正義戰勝邪惡,卻讓人感覺是好人出於羨慕妒忌恨對壞人下了手。還是法國影片溫和、從容,好人壞人從外表上看上去差不多,行事也沒多誇張,兩人坐在一塊,喝著香檳,聊聊哲學,談談人生,輸的人輸得很有尊嚴,贏的人則有點惋惜,以後這麼了解自己的酒友沒有了。

    被這兩道目光注視的時間有點久,彈琴的男孩兒裝不下去了,突地抬起頭,擰擰眉,這人遇到什麼事了,眼神那麼悲傷?

    俄羅斯報紙又登載了對保羅的一篇採訪,網上很多人說他在故弄玄虛,他只是飛翔的山鷹里一個跳樑小丑,實際上他手裡根本沒有什麼絕密資料。保羅向記者公布了中東地區前不久剛剛發生的一次槍戰的真相,那次槍戰造成幾百人的傷亡,媒體說是恐怖分子的血腥行為,保羅說實際上是某超級大國的間諜為當地反對黨上位策劃的一個陰謀。

    世界又一次微震,在輿論的壓力下,某超級大國發言人稱他們在當地的工作人員是為了協助聯合國從事救援工作,並沒有什麼陰謀。這一發言等於不打自招,保羅的支持者們瘋狂了,他們為保羅的正義、自由舉行遊行示威。很多國家的外交部在例行發布會上,也對此事進行了譴責。

    欒逍並沒有過分關注保羅,他發現諸航這幾天沉默得有點過分。她如常地上下班,但除了上課,她幾乎不出辦公室。她並不是在備課、做教案,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對著電腦發呆。午飯的時候,他喊她去餐廳,她盯著他,好半天才應聲。馮堅也發現了,問他諸老師這是春困還是思春?

    打發掉來心理輔導的學生,欒逍疾步走向諸航辦公室。諸航不在,他找了圖書館、電教室,最後在籃球場看到她。她抱著雙膝坐在糙坪上,看幾個男生打比賽。

    “哪隊厲害點?”他在她身邊坐下,故作隨意地問道。

    “穿黑運動服的,他們有個不錯的中鋒,你看。”她用胳膊肘兒撞了他一下。欒逍看過去,中鋒竟然是個戴眼鏡的瘦高男生,三分球很準,動作也乾淨漂亮。欒逍看了一會兒,發覺有個矮個子的男生很靈活,中鋒的球多數是他傳過來的。只要球到了小個子男生手裡,不管別人怎麼圍攻,他總能抽身而出,把球傳給中鋒。兩個人之間的配合已經達到一個眼神就心領神會的境界了。

    “這默契感,怕是一年兩年培養不來。”

    中鋒又進球了,諸航拍掌。“至少一年。我有個師兄,以前我們也經常一起打球,我們也可以做到這樣默契。”

    欒逍微笑地看著她。她著急道:“不相信?你去北航打聽打聽,我球打得肯定比課上得好。”

    “我相信。那位師兄後來呢?”能夠有這樣默契的師兄,當年肯定“不是別人家的師兄”。

    諸航把目光又轉向了球場:“後來我們成了陌生人。”

    “陌生人總比敵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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