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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大學同學。他……是我朋友。”寧檬期期艾艾,似乎不太願意介紹諸航認識男人,所以姓甚名誰,在何處高就,全部省略。“豬,那我先走了,電話聯繫。”
像是怕諸航不放人,寧檬急忙走到男人身邊,男人替她披上一件黑色的風衣,男式的,都快到寧檬的腳踝處。“再會。”男人翩翩有禮地再次朝諸航頷首,一隻手臂友善地搭在寧檬的腰間。“這兒不好停車,我們要走個幾分鐘。”他溫柔而又抱歉道。
寧檬羞答答地點頭。
“寧檬,你給我站住!”諸航華麗麗地怒了,怎麼敢視她如空氣,怎麼敢在她面前卿卿我我,怎麼敢如此理直氣壯、理所當然,他們把她當什麼了!
寧檬身子顫了一下,她緩慢地回過頭,臉上浮出一絲懇求。諸航只當沒看見,死死地攥住寧檬的手臂,禮貌地對男人說道:“這位先生,你先走一步,或者請去車裡等著,我們有些話想私下聊。”
男人並不把諸航當回事,情聖一般深情地問寧檬:“需要我留下陪你嗎?”
諸航兇狠地看著寧檬,如果她敢說需要,自己就親手撕了她。寧檬還是識相的:“你在車裡等我,不會太久的。”
“不急,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你的。”男人優雅地退場。
等男人走了,寧檬朝諸航做了個打住的手勢:“豬,你不必開口,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也知道我在做什麼。”
諸航快瘋了,嘴唇直哆嗦:“你撒謊了是不是,你告訴顧醫生你來寧城看我,實際上是約了那個男人在寧城見面。”
“我撒謊了嗎?我沒去看你上課,沒和你一起吃飯,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我?”
“你別轉移重點。寧檬,我不管你和顧醫生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你們的婚姻還在,你不可以這樣隨意。”
“和異性朋友一塊散散步、喝杯咖啡,這就隨意了?豬,你是外星球來的?”寧檬冷笑道。
“真的這麼簡單?我視力不差,思維也正常,我可以看,也可以分析。我能說服自己相信,你呢,自己相信嗎?寧檬,不管你們到了哪一步,你已經出軌了,也許是精神,也許是身體。”諸航痛心不已。大學裡的寧檬,雖然也像個花蝴蝶般,男友換了一個又一個,可是從不胡來。她們班就三個女生,號稱“吉祥三寶”,三人好得像什麼似的。在她放棄自己,過得頹廢不堪,寧檬和小艾從沒有對她冷言冷語過。就是她驚世駭俗未婚先孕,閃電嫁給首長,她們也沒有追根究底,而是給予她尊重、理解,無條件地支持她。她叫諸盈姐姐,後來了解真相,知道諸盈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但在感情上,諸盈還是讓她敬重的長姐,只有寧檬和小艾才是同齡的姐妹。她們有很多的默契,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能代表一切。
“夠了,諸航。這是我和顧晨的事,你只是我的同學,就是我的父母在這,他們也沒權力對我的人生評頭論足。我們三年沒見面,一個月最多通一次電話,你對我了解多少?”寧檬漲紅著臉,脖頸上青筋暴突。
“你要一條道走到黑?”諸航真想上前給她一巴掌。
“諸航,你沒資格說我。你捫心自問,你的心裡就只裝著你的首長嗎?那一年,你丟下小帆帆出國八個月,你和誰在一起?”
“我……”那不是私奔,是綁架,可是這要怎麼說?諸航張口結舌。
“是周師兄吧,和你的壯舉一比,我所做的簡直不值一提。但你聰明,你還是選擇回國了,你知道你的首長礙於職務,不可能放棄你。為什麼說公務員和軍人的婚姻最有安全感,因為他們都在體制內。體制束縛住他們,他們不可能隨心所欲。所以我說我們再好,都沒有你好,你退也可以進也可以。”
這是寧檬的真心話嗎,在她眼中,她是如此有心計、如此不堪?諸航感覺心裏面像有根針,一下一下地戳著,不會致命,卻讓她疼得不能呼吸。
“這世上哪裡有幸福的婚姻,除非是從前那種認命的盲婚啞嫁。
我們在親友在法律面前都發了誓,無論貧窮還是疾病都不離不棄,因為我們相愛著。那也許不是愛情,是對現實、傳統的妥協,但我們一再告訴對方也告訴自己那是愛情。說太多了,謊言也成了真。結婚N年後,對事業沒那麼積極了,朋友慢慢生疏了,有了孩子,這樣那樣的瑣事。我們一下班就回家,是因為我們真的愛那個家嗎?你懷疑過沒有,也許是我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罷了。”
“於是你來這裡了?”諸航不是情感專家,她不知如何勸慰、攔阻寧檬,但她知道,寧檬已經走到了一個誤區里。她現在終於明白寧檬哪裡變了,她變得尖酸、刻薄、憤世嫉俗,還有一點悲春傷秋,這是更年期提前了嗎?
“我把自己丟失得太久,我想找回來。”
“可是我喜歡的是以前的寧檬。”諸航澀然道。
寧檬哧哧地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臉:“看來我們的友情到頭了。真是打臉,剛剛我還說世上只有友情是永恆的,其實什麼都是相對的,愛因斯坦萬歲。”
空氣里的緊張和怒火已漸漸飽和,如果諸航再接話,就像一根火柴刺啦一聲點燃,當場就會騰起一片蘑菇雲。諸航只能沉默。
寧檬義無反顧地向那個男人走去了,背挺得筆直,兩肩端得很平,好像十頭牛都拉不回。直到夜色完全吞沒了她,諸航抱著雙臂,慢慢地在路邊蹲下來,冰冷無力的情緒突然一發不可收拾,心道:這天還真是天涼好個秋。
卓紹華感覺自己有點喝高了,但神志還很清醒。明天審計組和考核組回京,下午和軍區開了個會,把考核和審計的情況通報了下,具體的數據得等報告下來。組長們雖然說得很簡短,但聽得出結果很不錯。工作完成了,晚上軍區自然要送下行。
酒席吃了一半,審計組組長端著酒杯就過來了,碰了碰卓紹華的杯子,笑道:“卓帥,咱哥倆現在能好好喝一杯嗎?”卓紹華站起來:“自然,我敬你。”
卓紹華開始只與審計組打了個照面,是因為組長原先也在國防大待過,兩人算是同事,這樣敏感的檢查,他必須迴避。
“你那位學生還好嗎?”外界戲謔地說國防大從教學樓到學生,一個個都是方方正正,像同一個模子鑄出來的。有人跳出來反駁:想當年,我們國防大也曾有過浪漫的師生戀,還修成正果了。組長有幸見過諸航一面,軍綠色的軍裝裹著修長的身子,在球場上很是活躍。
“時光很青睞她,幾乎和在國防大時沒什麼改變。”學生今天也在外面吃飯,唐嫂說陪北京的一位同學,是寧檬還是小艾?
組長拍拍卓紹華的肩,有些話心領神會,不必說出來,兩人一杯接一杯地喝,然後其他成員也紛紛過來敬酒,秦一銘想幫著擋一下的,卓紹華說他今天開心,來者不拒,就這樣喝多了。
席散之後,卓紹華走路送組長去賓館,兩人閒庭漫步,漸漸落在一行人的後面。組長嘆道:“衝著這氣候和空氣品質,寧城可是比北京適合居住。但是人不能太舒適,上古給人造酒,獻給大禹,禹嘗了,認為極美——而因為極美,他吩咐此物以後不可讓它在自己面前再出現。三遍是沉溺,四遍便是沉淪,然後就是滿足,失去追求。卓帥,寧城你是不能久居了。咱們這次過來,只是例行程序,很快,咱們就要在北京見面了。”
卓紹華輕笑了下,仰起頭,今天是月初,月兒彎彎地綴在西邊的天空,雲有些多,月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上面的步伐越來越快了,聽說首次行動定名為“狩獵”,力度前所未有。這寧城的夜色,他還能看多久?
“對了,你北京那個四合院還在嗎?”組長問道。
那院卓紹華早退了,人都離京了,還占著個院幹嗎,現在也不知住的哪家。回京的話,住處暫時不急。他不了解工作性質,諸航和孩子們還是暫時留在寧城。唉,又要分開了。
卓紹華從前院跨進後院,一半是微醺,一半是有了心思,腳步有些沉重。院裡有人在唱歌。“這唱的是國歌嗎?”他問秦一銘。
秦一銘冰面寒顏,可不是嗎,起來,不願意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雖然是哼唱,但字字鏗鏘有力,鞦韆架吱咔吱咔的聲音是伴奏,只是大半夜聽著,有點驚悚。
“諸老師今天心情很特別,你休息吧,我瞧瞧去。”
首長的聲音聽著有幾分雀躍,這有月有風,對影成雙,這樣的二人世界,首長總算是等到了。秦一銘理解,連忙轉身回前院。
晃悠悠的鞦韆突然加快了速度,一個蕩漾,諸航飄在了半空中,她俯視著下面含笑站立的卓紹華,輕輕喚道:“首長你回來了。”
“我有個建議,我們去叫上秦中校和吳佐,四個人來個午夜球賽,我倆搭檔,我個高,防守不錯,但投籃準度不行,你可以。你就負責投籃,我專門防守和搶球。怎樣?”
諸航吸吸鼻子,空氣里都是首長身上的酒氣,怪不得說醉話了。“大半夜的你想被人舉報擾民呀!”等鞦韆架慢慢地回落,她拉了一把,卓紹華也坐了上來。“不會斷吧?”這是給戀兒準備的,可沒考慮兩個成人的重量。
“天這麼黑,摔個跤又沒人看見。”諸航不在意道。在自家院中,看見也無妨,卓紹華想通了,攬住諸航的腰,兩人依偎著,鞦韆架吱咔得聲嘶力竭一般。
有好一會兒,兩人都沒有說話。月亮已經沉到地平線下了,雲散了,夜空中的星星變得明亮起來。諸航在探索頻道看到專家們說,人類的眼睛能夠看清遠方的物體,一是亮度,二是物體。肉眼就是一台光學儀器,但肉眼可以看到2
20萬光年以外的仙女座大星雲,卻看不見距離地球最近的太陽系外恆星比鄰星。這是什麼緣故,當局者迷?
“首長,你小時候朋友多嗎?”看太久的星星,眼睛脹痛得有要流淚的衝動。
鞦韆架的承重能力出乎意料,但是不夠寬,兩人坐太擠了,卓紹華手臂一抬,把諸航抱坐在自己的膝上。“不多,就幾個。成功、小三,我們那時經常一塊玩。成功一肚子壞水,出謀劃策是他。在路上挖個小坑,把老將軍好不容易養活的花偷折個幾枝……這些是小三做,事發之後,我負責出面道歉、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