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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都是我們的。”卓紹華替戀兒系好鬆開的帽子。
戀兒興奮了,蹣跚著向前,走幾步摔一跤,爬起來再走,再摔,自己笑得咯咯的。帆帆陪她一起,但不出手相扶,看到沙子裡有枚小貝殼,撿起來,讓戀兒聞,說這是海的味道。戀兒伸出舌頭舔一下,直嚷,咸!
“首長,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一起度假嗎,也是冬天,那時,還沒有戀兒,帆帆很小,都不會走路。”
卓紹華伸手攬住突然陷入往事中的諸航,當然記得,那時,這孩子被自己的狗血身世驚呆了,整個人處於崩潰中,他帶她去泡溫泉,希望能暖暖她冰涼的心。“現在,我們一家四口了,就像你說的,一年更比一年好。”他和她一起看著前面迎著風艱難前進的戀兒和帆帆。
倆孩子走幾步回下頭,好像是確定下他們在不在。
諸航扭過頭,盯著首長的眼睛。都說相由心生,首長眼睫很長很黑,眼形俊朗,因為做事認真、專注的緣故,眸子特別亮,讓與他對視的人感到心裏面的小心思無處躲藏。“嗯,我們又一起看過了海。”
卓紹華被她看得心頭一盪,情不自禁低頭,鼻尖輕輕摩擦著她的臉。“你的要求總是不高。”
“其實不是,我是看人布菜。你要做表演嗎,這兒有兩個小觀眾呢!”
“看吧!父母恩愛,孩子更有安全感、幸福感!”
“首長今天像個情感專家。”
“這是事實。走,我們去那裡。”
前面有個背風的山崖,對著太陽,稍微好受點。帆帆和戀兒不怕冷地在沙灘上堆築城堡,諸航眯起眼睛看著遠方,波濤自遠及近地卷過來,按一定的節奏和秩序反覆著,百年、千年,就像是大自然一直在跳動的脈搏。這麼安靜地看海、懶懶地曬太陽,等著天黑的時光,四個人都在,以後估計很少有了。很多人對於明天都懷著美好的憧憬,可是明天等著我們的是什麼,誰也不知道,所以,要珍惜眼前的每一分、每一秒。
“想什麼呢?”諸航頭依在卓紹華的肩膀上,眼睛閉著。
“沒想,我在享受。”喁喁低語,如同呢喃。
“嗯,盡情地享受吧!”卓紹華把聲音也放低了,寵溺的笑意在嘴角蕩漾開來。
其實稍微也想起點事,特羅姆瑟那年冬天的海,好像比這裡冷了十倍。
“媽媽,我們能再玩幾天嗎?”戀兒噘著小嘴,鼻涕都下來了。諸航手忙腳亂地替她擦去:“不能,這兒不是我們的家,交的錢只夠住到今天。明天這兒就不屬於我們了,有別的人要住進來。我們要是賴著,會被打的哦!”
後果這麼可怕,戀兒不敢吱聲了。諸航讓她去看哥哥的行李收拾得怎樣了。假期還是沒度完,首長接到了一個緊急會議通知。兵分兩路,諸航和兩個孩子原路回寧城,首長獨自去北京。諸航拉上行李箱,桌子、柜子又查點了下,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
“諸老師,十點了,我們得去機場了。”吳佐推開門,指了指手腕上的表。
諸航瞪大眼,舉起手臂,手腕什麼也沒有。月相表呢?那隻表,她其實不經常戴,但每年過年時,都會從柜子里取出來,戴個十天半個月。隔一陣,還會去鐘錶店請人清洗。
吳佐把幾個房間都翻遍了,還去沙灘上找了一圈,月相表的邊都沒看到。諸航的汗下來了,一次又一次固執地把抽屜拉開、關上。吳佐看著時間又過去了一小時,硬著頭皮找到正在接電話的卓紹華。
卓紹華從沒有見過諸航如此慌亂不堪,喊她都不應聲,甚至趴到床底下去了。他把她從地毯上拉起來:“不要找了,丟了就丟了,以後我再給你買。”
“不一樣,那塊表的意義不同。”諸航拂開他的手,還要找下去。他緊緊攥住她的手:“諸航,在我和月相表之間,哪個更重要?”
諸航愣住,不懂他的
意思。
“是的,月相表是我送給你的第一件禮物,意義很不同。可是我們結婚了,不只是法律上有著權利和義務,同時我也把自己送給了你。月相表會丟,但是我不會,我一直都在。”
諸航被說服了,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帶著行李和孩子去機場。她扭頭看後方,首長還站在酒店門口朝車的方向看著。她心裡還是有點難受,可能是唯心了,大過年的,把她很珍惜的月相表丟了,總覺得心中堵堵的。
“首長,我們也該出發了。”秦一銘把大衣遞給卓紹華。
卓紹華點點頭,目光卻沒挪開。那孩子心裏面不是藏著什麼事吧?
第八章 海到盡頭天作岸
寧大是在西方情人節那天開學的,早晨下了場小雨,路上,吳佐開著窗,不住地深呼吸,說空氣里有春天的感覺。寧城的春比北京早,諸航看到路邊的糙坪已悄然泛綠,那綠是透明的,就像飄動的流光,被細細的雨絲給打濕了。
思影博士收到了一束粉色鬱金香,特意抱著從欒逍的辦公室前走了兩圈。“我嚴重懷疑她那花是自己買來氣你的。”諸航不厚道地和欒逍耳語。“那我不能再笑了。”欒逍扶扶眼鏡,故意板起臉。
“不像的。”諸航樂呵呵地從包里掏出一張卷著的宣紙,“看你孤家寡人的可憐樣兒,我送你份禮物安慰下吧!”
欒逍定定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諸航,片刻之後,緩緩展開宣紙:“嗯?”
“一共寫了十張,選了又選,一再叮囑我,不能弄皺了。小朋友的小心意,就博你一笑吧!”
欒逍挺吃驚,才幾歲的小孩,字寫得有稜有角,還是如此充滿智慧的哲語。“我從沒收過這麼高雅的禮物,感覺自己都成文化人了。替我謝謝他,我很喜歡。”
“你本來很有文化。”禮物送到,諸航起身走人,心情很愉悅,又見到欒逍了哦,她偷偷觀察了,手掌痊癒得看不出一絲受傷的痕跡,臉和以前一樣英俊。到底一起面對過生死,心裏面的親切感像井噴似的,怎麼都藏不住。
等諸航出門,欒逍慢慢張開手掌,一手的汗,緊張的。
等著回寧大的日子,簡直可以用歸心似箭來形容,夜劍的兄弟們把他鄙視得不行,說他吃裡爬外。他不辯解。這個假期好好地過了把she擊的癮,還好,功夫沒有丟。兄弟們促狹地說高嶺就是一道無法翻越的山嶺。他心道:誰說的,現在這道山嶺就被一個人踩在了腳下,雖然僅是個過客,他還是欣喜。
欒逍這學期的課和上學期變化不大,諸航換了,執教《網絡戰爭》,沒課本,純靠自由發揮。學生也換了,除了忠誠的馮堅。馮堅說,諸老師,你下學期是不是該教《我和計算機不得不說的那些事》。諸航直樂,她和計算機之間確實有不少事,要寫書的話,能湊一本。
諸航去了教務處領課表,剛準備進門,看到大校長在裡面,連忙縮回腳,假裝看牆上那幅《少年強則國強》的畫。
“校長,您除夕夜真去寺里敬香了?”教務主任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著。
“是呀,人多得差點上不了山。”大校長不是敬香時凍著了吧,喉嚨里呼哧呼哧的,像是有炎症。
“大家都去搶頭香,嘿嘿,想不到校長也趕時髦,您也是求大富大貴?”
“富貴就順其自然吧,不能強求。我求的是寧大的平平安安。”
大校長出來了,諸航直盯著自己的腳尖,沒勇氣抬頭。王琦和羅教授的事,別人不知,校長心中一本帳卻是清清楚楚,知識分子哪裡碰到過這些,這個年怕是沒過好。
那麼大個人立在那兒,大校長怎會看不見。“諸老師,這學期……”大校長詞窮了。
諸航訕訕地笑:“我努力,我加油!”儘量不嚇您。
“你辛苦了。”大校長點了點頭。
“應該的,應該的。”諸航笑容都僵硬了。
其實諸航也不想留在這。她去536見過束大校,問接下來的任務是什麼,束大校和首長的口徑一致:好好教書。還真把她往教書育人上逼了。諸航站在課堂上,看著一雙雙充滿求知慾的眼睛,心情凝重。她和欒逍之間現在沒秘密,悄悄問他的任務,那傢伙雙目坦坦蕩蕩:和你一樣,你在哪兒,我在哪兒。那口氣很像豪氣沖天的戰士對首長承諾:槍在哪兒,人在哪兒。
首長不在家,她就是頂樑柱。唐嫂和吳佐,有的事能幫忙,有的事還是需要她親歷親為。給帆帆看了作業,聽他讀了一篇《論語》,再給戀兒胡編了個奧特曼打怪獸的故事,上床時,諸航看了下時間,快十點。
沒有首長的臥室顯得特別空蕩,說特別想念也不像,說不想是真騙人。思念就像是被雲霧籠罩的山巒,風一吹,雲霧散開,露出山的輪廓,再一吹,輪廓不見了。
門被敲響的時候,諸航在做夢,眼睛也不睜,手朝外面伸去,摸了個空,人倏地坐了起來。她忘了,首長現在在北京,那……敲門的人是誰?
“諸老師。”久等不
到回應,敲門的人急了。
諸航探身下床,裹了睡袍跑過去。吳佐一臉緊張地看著她:“軍區通知你現在去信息處開個會!”
“我?”諸航指著自己的鼻子,她的級別好像沒那麼高吧!
“軍區的車在外面等著呢!”
從車裡下來,站在漆黑的凌晨里,仰望著軍區大樓亮如白晝的燈光,諸航仍沒有找到一絲真實感。
536里另外兩位網絡奇兵的人員也來了,加上諸航和信息處的,會議室里不會超過十個人。視頻打開,主會場是北京,主持人是……首長!諸航捂住差點驚呼的嘴,眼珠滴溜溜轉了一轉,還好,別人都在盯著屏幕,沒人朝她看。這樣子和首長面對面,有種遙遠又陌生的感覺。
主會場是個大會議室,很多人,諸航看到了成書記和李南,李南還是跩兮兮的樣兒,看人時眼都是斜的。
會議是臨時會議,首長手上沒有講稿,面前放著的像是幾張傳真。秦一銘坐在他的身後,他向秦一銘點了下頭,秦一銘起身,鏡頭換了,屏幕上出現了一張報紙,諸航勉強辨出是俄文,字卻是不識一個。在報紙的頭版,大篇幅的報導旁有一張照片,照片上的男子金髮藍眼,蒼白的面容,消瘦得像個阿富汗難民,可是讓人感覺到書卷氣很濃。
秦一銘手裡拿了根教棒,指著男子介紹道:“此人名叫保羅,飛翔的山鷹創始者之一。飛翔的山鷹是目前網絡上最活躍、高調的黑客組織,號稱網絡僱傭軍,擁有攻擊網絡和盜取數據的各種尖端技術,行事敏捷,在用戶中口碑極好。半年前,飛翔的山鷹內部出現了分裂,主要原因是管理觀念有了分歧,不久,保羅脫離了該組織,他花了五個月的時間策劃了這次揭秘行動。事件發生在二月,我們也稱這次行動為‘二月風暴’。保羅是在地中海的一個小島上與俄羅斯媒體的記者見的面,保羅稱飛翔的山鷹現在已被A國、E國還有D國三國招安,專門為他們從事監聽業務,並盜取網際網路上的機密信息,這個範圍不是指某幾個人,而是像電線一樣,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飛翔的山鷹。這三國如果掌握了這些資料,其他國家的機密就像被裝上了顯示器,他們輕易地就能實現掌控全世界的霸權主義。保羅說他不願看到這樣的局面,也不願每一個人生活在一個一言一行都被他人記錄的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