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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的貪婪遠遠超出想像,改變總是在瞬息之間,抑或之前對情感的淡漠僅是一種未被挖掘的假象,只是未逢季節,暫且冬眠著。可是此刻站在這裡,她的身影像風一樣滲進他的毛孔,雨一般淋透他全身。一粒種子急急地要破土而出。
怎麼會是她?他從536出來時,已經把諸航從記憶里抹去了。他從不做夢,也不奢望。但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欒老師怎麼了,沒見過美女嗎?”思影博士冷冷地掃視著兩人。
“不好意思,剛剛嗆了下。”欒逍很快收拾好了所有的心情,像一個普通的同事那樣對諸航禮貌地笑了下。
諸航卻是喜極而泣,她終於不是孤軍作戰了。“寧大也有心理學系?”
“現在的孩子,我承認他們非常優異,但是誰能保證他們的心理健康和他們的學業一樣優異呢?本學期寧大共招進了八位心理學老師,分配給了各系,希望能及時端正學生們的人生態度。”
諸航明白了,對欒逍露出一絲“你辛苦了”的笑容。
黃校長工作繁忙,沒待多久就走了。黃校長一走,諸航也回辦公室了。思影博士帶了三個碩士生,有自己獨立的大辦公室。考慮到會有學生過來找欒逍諮詢,出於保護隱私的考慮,欒逍也有自己的獨立辦公室。
思影博士在百合花簇擁的辦公桌後,看著走廊上的欒逍,不過五六步的距離,卻感覺人像在千山萬水之外。
諸航的午飯是王琦請的。他帶諸航轉了幾個食堂,哪個食堂有什麼特色菜,他說得詳細又具體,誘得諸航口水直流。最後,兩人的午飯卻是在校外解決的。“食堂里的菜,你以後一個人慢慢品嘗。第一次,我們稍微不同點。”
諸航其實有點兒困惑,她和王琦不過一面之交,可是他給她的感覺,客氣、熱情得過了頭。
兩個人坐在開著冷氣的餐廳里,寧城的十月,暑熱殘留。因諸航下午有課,兩個人沒要酒,各自點了個套餐,煲仔飯配各式小菜,湯是排骨冬瓜湯,水果很新鮮。
“羅教授好嗎?”諸航把配好的佐料澆在飯上,用湯勺慢慢地攪拌。
王琦抬了下眼:“早晨進了實驗室,到現在都沒出來呢!”
“他不需要你在一邊幫忙?”
很奇怪,王琦沒有先吃飯,而是把一碟水果吃光了才開始攪拌飯。“我不是學生化的。”
諸航眼瞪得溜圓,那他算哪門子助手?
“大學擴張,院系林立,很多理工大學裡都開設了藝術分院。什麼專業熱門,就開設什麼專業。這是很荒唐,可是世界在變,大學不是烏托邦,必須得適應時代的發展。生化系裡的老師不一定都懂生化,我無法在專業方面幫助到羅教授,可是我可以在別的方面幫助到。聽明白沒?”
諸航想,羅教授是國家生化項目里的重要人物,王琦可能是上面配給他的保鏢吧,這也可以叫助手。不過看王琦文弱的樣兒,不是很像。
“不習慣這
家的口味?”王琦看諸航沒動幾筷子,一直在猛喝水。
諸航默默眨了下眼睛,坦白道:“如果我說我因為下午的課緊張到食不下咽,你會不會笑話我?”
王琦一點沒笑,而是露出一臉的匪夷所思。
諸航提前十分鐘進的教室,偌大的階梯教室里空空蕩蕩的,目測下,不過五十人。她把外套的扣子解了,一會兒寫板書時方便抬臂。點名冊放在課本的上面,察覺到下面的學生用一種挑刺的目光看過來,她沒有抬頭。
鈴響時,學生陸陸續續進來了,還算給面子,差不多坐滿了。有的像是剛從床上拉過來的,眼睛都沒睜開。有的眼睛黏著手機屏,站在講台上的是阿貓阿狗和他沒半毛關係。女生頭挨著頭聊天,音量大到像在某個大賣場。
諸航的唇角揚起一抹肅殺的冷笑。“各位同學,下午好,我是你們這門課的老師諸航。如果教務處同意,這門課準備不設期中期末考,學分以平時的到課率和課堂小考為考核標準。課堂小考一般都是我課上講的內容,不會超出很多。”
下面響起一片噓聲。“那要是大姨媽來了,也不能請假嗎?”後排的一個女生細聲細氣地問。
“記得把日期處理好,別這個月月中,下個月月尾,那來的不是大姨媽,而是你未來的婆婆大人。”
坐在前排的一個呈大字形半躺在椅子中的壯實男生冷哼一聲:“老師,你上一份工作是不是小學老師,一時間習慣改不過來?”
“你錯了,我上份工作是家庭婦女。”諸航淺笑了下,接住他譏諷的斜視。
“啊,那你待會兒是不是要教我們怎樣包尿布?”
“怎麼,懷疑我的專業水準?”
“我懷疑你是怎麼進的寧大。”壯實男生和諸航槓上了。
一時間,教室里倏地陷入一片死寂。
諸航走下講台,男生個子很高,坐著和諸航也差不多平頭。為了舒服,一雙球鞋踢出去老遠,兩隻大腳丫擱在一隻籃球上,晃動得很歡。諸航屏住呼吸,她說怎麼教室里有股臭鹹菜味兒。
“如果比專業,贏了你,我勝之不武。那我們就來個你擅長的比賽,你輸了,以後我課上的點名就交給你,誰無故曠課,全是你的事。”諸航朝男生勾勾手指,一字一句道。
“比什麼?”男生莫名地感到一股來自於諸航的壓迫感。
“你先去把籃球給我洗乾淨,然後去籃球場。十分鐘,來回運球投球,誰得分高算誰贏。敢嗎?”諸航一甩好不容易壓順的頭髮。
男生咧開大嘴,笑了兩聲:“不要怪我沒先告訴你,我是校籃球隊的隊員。”
“現在知道也不晚。”諸航抬起頭搜尋了下,盯住一個和她個頭差不多,穿T恤運動褲的女生,“你和我去洗手間換下衣服。”
“老師如果輸了?”男生問道。
“取消點名,課堂考提前畫重點。”
教室里啪啪地響起
掌聲,一行人cháo水般湧向籃球場。
長假後恢復上課,教務處按慣例到各大院系視察一番。今天,大校長親自帶隊。從物理系出來,就聽到像是啦啦隊的叫喊聲。幾人朝籃球場看去,只見其中一個場地里三層外三層圍得鐵桶一般,不時有人舉手高呼:“好球!”
大校長回頭問教務處處長:“學校今天有比賽?”
教務處處長很納悶:“我沒聽說啊!”
大校長一蹙眉,取消接下來去生化系的視察,領著幾人朝籃球場走去。
第四章 亂花漸欲迷人眼
陽光在窗格間,如超載的重車般一站一站緩慢經過。卓紹華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次表,當時針指向下午五點時,他幾乎是如釋重負。對於他的準時下班,秦一銘一點也不意外。實際上,他也盼著早點回去,看看新出爐的諸老師是否完好。
車一駛進軍區大院,吳佐跑了過來,臉上的神情很古怪。“諸老師回來沒有?”秦一銘問道。
吳佐撓撓頭,看看首長,支支吾吾的。卓紹華步子一緊,直奔後院。唐嫂聽到腳步聲,從廚房裡探出個頭:“帆帆媽媽回來了,在帆帆屋裡呢!不知怎麼回事,衣服和上班時不一樣了,人垂頭喪氣的,問她也不說話。”
卓紹華轉身上樓,還沒到帆帆房前,就聽到摩托車的疾馳聲。他推開門,諸航歪在床上打手機遊戲,音量放得很大,身上不知是誰的衣服,胸前一大塊汗漬。帆帆端坐在桌邊寫毛筆字,寫一行,看一眼諸航。
“別影響帆帆寫字,咱們去書房玩!”卓紹華欠身按下遊戲暫停鍵,拉住諸航的手。
諸航一把甩開,狠狠瞪了卓紹華一眼,不過,人倒是出來了。身後的帆帆輕輕嘆了口氣,不知是出於解脫還是出於擔憂。
“首長,我很討厭你。”不等卓紹華發問,諸航先發制人,“拜託你以後下達任務時,站在我的角度考慮考慮。像這次,我都沒有教師證,你就讓我直接上崗。你不要插話,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說這是特殊情況,不需要那些條條框框。我同意,那麼你也讓我培訓下啊。你太高看我了,我真沒那麼厲害。我往講台上一站,一看就是個走後門進去的。”
臉,丟大了。當著二百號同學,還有校領導們,被大校長訓得狗血淋頭。那時,真的想死。校長問她到底是專業課老師還是體育老師,還是她想德智體全面發展,很多人都不厚道地在笑。她在寧大是迅速走紅。在地鐵站遇到幾個學生,在她身後指指點點。她回過頭瞪過去,她們連忙假裝在看站牌。
慶幸的是,她沒輸給那個叫馮堅的高壯男生。這樣,下節課,那幫學生應該能乖一點的。但是,校長命令她在下節課前要聽滿十節大課。這就意味著後面幾天,她要像學生一樣到處找教室,搶位子。
“我們確實是走後門進的啊!”卓紹華很坦然,“後門怎麼了,它開著,不就是為了讓人進出,不然要它幹嗎?”
諸航覺得自己快瘋了:“人家知道我是部隊轉業的,突然空降寧大,寧大又剛好出了人質事件,我課又上得亂七八糟,這不等於在我腦門上貼了字條,所有人都知我是個假冒偽劣產品。你讓我還怎麼查事件,人家本來就在暗,現在不是在防我了,估計哪天就把我給滅了。”
“不說你在部隊工作過,你以為人家就查不出來?你要是表現得非常稱職、完美,這不就等於告訴別人你是有備而來?如果我是那個隱在黑暗裡的臥底,你今天所有的表現會讓我陣腳大亂、如墜雲霧。諸航,你沒有搞砸任務,實際上,你的表現非常好。”
“這不是安慰?”
“不是,是就事論事。你不需要刻意表現什麼,本色出演就好。”卓紹華溫柔地摸摸諸航的臉,不知這孩子今天遇著什麼事了,反應這麼大。
“說得很輕巧,出醜的人又不是你。”諸航避開了,也許那是首長的深意,可是籃球場上的一幕太不堪回首。恥辱,歲月抹不去的恥辱,等於在她腦門上刻了個紅字。
這一天註定是不能平靜了,晚飯前,歐燦打來電話。首長在書房裡,諸航在客廳,都能聽到歐燦暴怒的嘶吼聲。
她應邀參加一個國際兒童組織的活動,活動在兒童劇場舉辦。結束時,她和參加活動的幾人步出會場,在門口看到晏南飛抱著戀兒在等著看一部兒童音樂劇。她以為自己想戀兒想到出現了幻覺,直到戀兒撲上來叫她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