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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航坦白:“我只是想出來上會兒網。”
“鬼才相信你的話!你老實交代,你都知道些什麼?”
狗急了也跳牆,溫和老實的人惡起來也能做魔鬼,諸航小心地組織著語言:“我知道你是走後門做的羅教授的助教,你下棋作弊,你在寧大人緣很好,學生們喜歡你,因為你可以給他們推薦好的工作機會,同事們對你印象好,因為你好說話,甚至思影博士讓你幫她進入檔案系統看欒老師的資料,你也答應了。可是你的計算機水平並不算很高,像體育老師教的,羅教授實驗系統的三道驗證都不是你設置的。”諸航上次去王琦辦公室,打牌的時候查看了下他的電腦,雜亂無章的還不如馮堅。
王琦皮笑肉不笑:“諸老師你說錯了,我的計算機不是體育老師教的,而是生物老師教的。”
“羅教授?”不是假裝,諸航是真的驚呆了。
“學生物的能有什麼好工作,托人在中學找了個教計算機的工作。後來考研、出國,才有了現在的羅教授。教我那會兒,他就愛找我下棋,不過脾氣沒這麼古怪。知道他在寧大,我請他幫我找個打雜的工作做做,他給我買了個計算機專業的證書,讓我做他的助教。不僅是我,你打聽打聽,實驗室里其他人也碰不得他的儀器、數據,那些就和他女人一樣,不能和人分享,哦,這比喻不恰當,他沒女人。”王琦被自己的幽默逗樂了,笑得兩肩直抖。
“如果羅教授不幫你,你也會想別的辦法來寧大,對嗎?”
王琦嘴角勾起一絲陰沉:“你明知故問。”
諸航低下眼帘,拉拉扯扯中,地面上都是凌亂的腳印。“我看過一個內部資料,隨著兩岸交流加深,旅遊、經商的人數逐步增加,對岸間諜混雜其中,通過問卷調查、提供工作等方式接觸大陸學生,之後有償索取大陸政治、經濟、軍事相關政策和涉密信息。”
冰涼的殺意一寸寸滲入肌膚,衣領被王琦抓得死緊,諸航喘氣都很困難,還好大腦非常清明。“我在寧城一中附近的酒店,看到你和一個男人一起,他是你的同夥,哦,同事?”
王琦眼都紅了:“諸老師,你家首長知道你很聰明嗎?”
原來真是意外收穫。王琦以羅教授助教的身份作掩護,尋找優秀學生,然後策反。這個網吧是一個接頭點,那個精英男追求成瑋才是別有用意,與寧檬幽會是個幌子,他並不知寧檬是她同學,他以為寧檬只是網上一個寂寞的少婦,他的目的是來寧城見王琦。人質事件讓他們都慌亂了,他們要結束這兒的工作,然後她冒冒失失地過來了。
無巧不成書,內容豐滿了,故事就好看了。
“我要不聰明,他也不會娶我。王老師,那個闖進實驗樓的不是你方的人?”
“如果是,他會有機會被人發現嗎?再說那破細菌早移走了。”王琦咬牙切齒道。
方向錯誤,諸航咬了咬嘴唇。
“車來了!”小鬍子拉開後門,一股冷氣跟著進來,諸航打了個冷戰。“快點,外面太冷了,怕是要下雪。”
王琦似乎並不擅長挾持人,刀幾次差點從掌心裡滑落。屋子的後面是和寧大一牆之隔的一條小巷,圍牆那邊是一片樹林,很少有人經過。車是一輛八成新的本田SUV,旁邊蹭掉了一大塊漆。
“你和她坐後面,我來開車。”王琦瞅著那掉漆的地方,好像很心疼的樣子。他扭頭看了看諸航,突地一抬手劈向諸航的脖頸。諸航吃痛地哼了一聲,意識一片模糊,恍惚中一陣天旋地轉,她感到有點奇怪,倒地的人不應該是她嗎,為什麼是小鬍子?那嗆鼻的腥味是什麼?她想看清,黑暗卻在瞬間將她壓倒了。
等她恢復意識時,感到整個人像飛起來了,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她睜大眼,只看到一排排路燈飛速過去,在黑暗中留下了轉瞬即逝的亮光。她還是被帶上車了,開車的是整個人陷入癲狂中的王琦,車不知怎麼像被蹂躪過了,右側的車門沒了,車門上端那兒有隻手,因為太過用力,突出的骨節像要戳出皮膚。王琦應該是個熱血的人,SUV硬被他開得像F1的賽車。現在到哪兒了,怎麼什麼都看不見了?外面那飄著的是雪花嗎,諸航抬手摸了下,鼻尖上有粒水珠,冰涼冰涼的,她慢慢坐起來。王琦被後視鏡里突然多出來的一個人影嚇了一跳,手慌亂地一抖,車頭一斜。轟隆,車身猛烈震盪,接著,搖晃了兩下,諸航整個人向前跌去。她抱住駕駛座的椅背,朝旁邊看去,臉刷地蒼白如雪。如果她沒有聽錯,那下面嘩啦啦翻滾著的是長江吧,江面如此開闊,應是長江一橋,建國初期建的,現在長江上有二橋、三橋了,這兒多處破損,很多車都不從這兒走。那轟隆一聲,是橋欄被撞斷了,車……要倒立起來了……
王琦要玩特技嗎?想玩也不要挑這麼冷的天,保護措施都不做,會出……人命的。
諸航感到呼吸滯住了,似乎,這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剛剛當王琦用刀對著她的腰時,她並不十分懼怕,因為她感覺到王琦比她還緊張、驚恐,只要拖著,這兒是寧大,人來人往,總會被人發現。此刻,她才知自己很傻很天真。學過物理的人都知道,地球的引力有多大,要不了幾秒的,車會像離弦的箭,嗖的一聲,墜向江面,運氣好的話,過些日子,她會浮上來,運氣不好,就進了魚腹。生死有命,沒辦法的事,可是首長怎麼辦?帆帆和戀兒還那么小……
王琦瘋了,拼了命地喊“救命”,他的驚慌加速了車身的晃蕩,車頭慢慢朝下傾去……
“諸老師,抓住我!”右車門上端突然探出個頭來,然後一雙滿是鮮血的手伸了過來。儘管是這樣的時候,那雙黑眸仍冷靜如山,聲音清淡溫和。
“欒老師你救救我,我什麼都交代。”王琦聽到聲音,求生的欲望戰勝了惶恐,他意圖爬過來。
三個人都感覺到車向前滑了一下,四周一片死寂,空氣像是凝固了。
諸航不知哪來的力氣,身子一側,她抓住了欒逍的那隻手。她看到欒逍雙唇緊閉,手臂繃成了一張弓。“可能會有點疼。”
沒等她說“我不怕”,她的身子騰地從車內飛了出來,下一刻,她落地了,硬邦邦的水泥橋面撞得身體的每個骨節都像斷裂了,一個身影跟著從她眼前掠過,摔在她的邊上。護欄邊,那輛SUV不見了,緊接著,“砰”的一聲巨響,諸航仿佛聽到王琦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世界剎那間平靜了,雪花優哉優哉地飄著,風徐徐地拂過發梢,不合時宜的是呼吸有些粗重。不知過去了多久,諸航才找到失去的力氣。“你的眼鏡呢?”
“不知道丟哪了,你……站得起來嗎?”欒逍兩支袖管、褲管磨破了,腳上少了只鞋,半個臉頰紅腫,兩隻掌心差不多爛了,可是他看上去一點都不狼狽,站在那兒,像風雪中挺拔的松樹。
諸航試著動了動,好像哪都痛,可還是能站起來的。心不是在跳動,而是在顫動,她努力看向前方,像個患有恐高症的人,不敢朝下看一眼。劫後餘生,人原來不會喜極而泣,而是茫然無措。
“幸好大橋限行,不然沒淹死,大概也會被車撞死吧!”欒逍淡漠的口吻就像是在說遙遠的地方發生的一個新聞事件,聽的人卻是冷汗都浸透了衣衫。
“我們下面怎麼辦?”“謝謝”這個詞此時說出來太蒼白了,只能深深地刻在心底。
兩個人的手機都丟了,橋上沒有車,欒逍向兩面看了看,那一瞬間,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悸動溢滿了他的心間,如果他帶著她離開,走得遠遠的,其他人只會當他們都掉進江里,從此,天涯海角,他和她就都不再分開了。
白痴!隨即,他自嘲地勾了下嘴角。“我們最好走到橋頭,找人借個電話。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沒來得及通知上面。能走嗎?”她堅強得令人心折,好像經歷剛才那生死關頭的是另外一個人。
“你得借我一隻手臂。”她落落大方地挽上他,閉了閉眼,“走吧!”
她有些
維持不了平衡,身子總是向他這邊傾,大概是腳扭傷了,他索性把另一隻鞋也扔了,下過雪的橋面有些打滑,兩個人相扶著,頂著風向前。
“小鬍子呢?”她思維冷靜得嚇人,竟然什麼都記得。
“大腿被我的匕首扎了個洞,現在可能還暈著。”
“你是怎麼發現我不見的?”
欒逍沒有回答,只是朝她看了看。“王琦看小鬍子暈了,狗急跳牆,拉著你上了車,我來不及阻止,只得一路跟著。”
欒逍趴在疾馳的車頂上跟著,把車門都拽掉了。諸航想像那畫面,再聯想到某部票房很不錯的大片,笑了。“這次,我們捉到了網外的一條大魚。”
她很自豪,欒逍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執行任務時,他不是沒有遇到過突發事件,不管多危險,他都能從容面對。剛才,他……很害怕,如果救不回她……
“為什麼要去網吧?”
“我破譯了那個信號,我的電腦被人動過,我想從外面試著進入他的系統看看,他的計算機水平很高。沒想到有隻傻兔子直衝沖地撞了過來。”
“那不是兔子,是蛇,你早就驚著他了卻不知。”忍不住還是指責了,這性子真是莽撞,沒人盯著怎麼行。
諸航不接受批評,反駁道:“我哪曉得寧大里這麼複雜。”
欒逍嘆氣,不禁有些想替首長嘆息一聲。
橋上雖然有燈,因年代太久,光線也像是老舊了,看什麼都不太清。平時過長江,開車好像就一會兒的時間,怎麼用走就像沒有盡頭了。諸航想著:吳佐接不到人,一定會通知首長,小鬍子流了很多血,應該也被發現了,那麼,很快就有人來接他們了吧。腳疼得已經失去了知覺,完全是靠一種精神力量支撐著向前。欒逍應該傷得比她重,雖然他表現得像沒事人似的,但她就是知道。“欒逍,以後不管在哪、發生什麼事,只要我在,你可以把你的後背交給我。”
上過戰場的男人都有一種默契,後背是不需要顧慮的。站在你身後的兄弟,是過命的交情,是無條件的信任。她這是對他的承諾嗎?夜劍里很多兄弟都可以為他做到這樣,但沒有人說出口,不感動那是假的,這也算是老天對他的垂憐了!“有力氣的話,就走快點吧!”他故意說得兇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