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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事忙去吧,我陪帆帆吃飯好了。”走在後面的欒逍加入母子的談話中。諸航過意不去,“都麻煩你好多次了。對了,你在港城有朋友啊?”

    “沒有。”欒逍也是第一次來港城。

    “上次我看見有輛黑色的汽車來接你,我以為是你朋友。”

    “那個呀,人家找我有點事,不是朋友。”欒逍似乎不願意多說,諸航也就沒追問。欒逍建議讓帆帆自己來選擇,帆帆選擇了和欒逍一塊兒吃晚飯,天還很亮,他想去足球場看哥哥們踢球。

    諸航向欒逍道謝,欒逍叮囑她過馬路時注意安全。

    有好幾次諸航上課,帆帆都是跟著欒逍的,諸航沒什麼不放心,但是今天諸航感到哪裡有點不一樣,卻又說不上來。時間有點緊,她沒心思去想,回公寓換了身衣服便出門了。路上只有一個路段堵了下,還算順利地到達機場。

    機場寬闊的電梯間裡,四周鑲著透明的玻璃,她看到拖著大大小小行李箱的人,茫然四顧地看著顯示牌,廣播裡即將起飛、到港的航班通告一個接著一個,璀璨的燈光映著鋥亮的地面,富麗堂皇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她在一個個排在航空公司的櫃檯前辦理登機手續的隊伍里尋找,她擔心保羅變裝,她會認不出來,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機場人太多了,不一會兒,她就出汗了。“諸老師!”胳膊被人拽了下,她回頭,看見了蘭朗,也看到了閒閒地坐在一邊捧著個筆記本的保羅。

    “我早就看到你了,你著急的樣子讓我很開心。”保羅打量著她,那目光看上去給人一種十分深情的錯覺。

    “無聊。”諸航長舒了口氣,在他身邊坐下。“你在看劇?”還是很老的港劇,妝化得怪怪的。

    “嗯,《陸小鳳傳奇》,你以前也愛看的。”

    “我愛看的是書,電視劇都愛拖,誰受得了。”機場裡冷氣開得足,一熱一冷,諸航打了個冷戰。

    保羅看得津津有味:“這裡面我最喜歡的人是葉孤城。”

    “我喜歡西門吹雪。”她就愛和他唱反調。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是知己,卻不是朋友。在懸崖上最後一戰時,葉孤城所有的夢都破了,皇帝夢,復國夢……心裡只有決鬥,這反而讓他達到了忘情的境界。而西門吹雪心裡有了放不下的東西——妻和子,他無法做到人劍合一。可是最後葉孤城死了,他是生無可戀,不是輸,能死在和自己實力相當的劍客手中,這是一種榮耀和解脫。他將自己絕世劍客的榮耀託付給西門吹雪,這是信任,也是敬重。西門吹雪在這一戰之後,離開了妻與子,恢復了心中無情。以後他的劍法,再沒有人能夠看到,因為曾經看到過的人都已入土。

    在這危機四伏的機場,聊這江湖裡兩個神經病的故事,雞皮疙瘩一身下去,一身又起,諸航撫著自己的雙臂,感覺像在摸一隻刺蝟。“什麼時候安檢?”

    “現在就要過去了。”保羅背起背包,看上去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外國男人,除了有點瘦。

    “以後你會叫什麼?”她故作輕鬆地促狹。

    “伍道夫?”

    “別,這個名字像個修士,你沒有那個定力的。”

    VJ負責人擔憂地看著安檢處:“那兒是最後一關,過了安檢,裡面就屬於國際區,不是港城政府領域,我們就安全了。如果在我們出示護照時,有人攔阻,我們將……應該不會的。”他不知是在安慰保羅,還是在安慰自己。

    保羅聳聳肩:“暴風雨前海面哪會這麼平靜。”如海洋一般蔚藍的眼眸在機場內掃視一圈,又落在諸航身上。

    諸航的手插在風衣的口袋裡,她走向保羅,猶豫著抽出手。保羅迎上來,張開雙臂,兩個人的身體和手臂試著合作,卻不是同時向左就是同時向右,調整了兩次,終於輕輕抱了一下。短暫的相擁,諸航覺得保羅的雙手稍微緊了下,就立刻鬆開。

    “一點默契都沒有,看來我們以前擁

    抱得太少了。”保羅斯文地笑著,仿佛深邃而用力地看了諸航兩眼,然後大步朝等待安檢的隊伍走去。諸航悄悄地觀察了四周,海面確實是風平浪靜,但是等待的過程仍然很煎熬,心咚咚地跳得像剛跑過百米,她有一點想吐,這是因為太過緊張。好像過去了很久很久,終於輪到了保羅。工作人員接過他的護照,目光炯炯地看著他。諸航不由自主地攥緊雙拳,呼吸都快停止了。

    保羅還在等著,工作人員應該是認出保羅了,她拿起了電話。諸航快要站立不住,她看到VJ組織的成員每個人背都繃得筆直。通話時間不過一分鐘,諸航卻覺得像是一個世紀那樣漫長。工作人員終於在護照上蓋了個戳,朝保羅禮貌地笑了下,應該還說了句“歡迎再來港城”。

    保羅拐了個彎,把背著的包遞給另一位工作人員,包放進輸送帶上的籃子裡,工作人員示意保羅站到一個高台上,她要用儀器檢測他身上是否攜帶不可以上飛機的物品。

    背面沒有問題,工作人員讓保羅轉過身來。保羅看著諸航,揮了揮手,諸航跟著也揮了揮手。好了,那兒是國際區域,安全了,保羅可以踏上新的旅程,他以後會怎樣,就交給以後吧!

    諸航再次揮了下手,緩慢地轉過身去,她想著保羅剛才的樣子,好像有點興奮,身子都搖晃了,額頭……諸航的臉突地一白,猛然回頭。保羅的額頭中間多了個紅點,那個紅點在擴大,最後鮮血像噴泉一樣地湧出,他的臉很快就被血染紅了,他身邊的工作人員在尖叫,VJ組織的成員拼了命地向前奔,警鈴在響,井然有序排著隊的人瘋了樣四處逃竄。

    保羅的目光一直在追著她,她看不見裡面的光芒,只見他嘴唇翕動著,他狀似支撐不住,身子向後倒去。很多很多的警察來了,人群像cháo水,把諸航衝擊得東倒西歪。她突然什麼也聽不見,四周靜得像一架紙鋼琴,像啞女唱歌的口唇。她感覺特別冷,仿佛在寒冬赤腳踏進冰冷的溪流。

    又一波cháo水打過來,她跌倒在地。她突然知道今天哪裡不對了,欒逍呢?欒逍在哪裡?

    太陽從黑色塑鋼窗戶外面,透過百葉窗,分成小條格地照she進來。窗台上放著一盆弔蘭,綠得很秀氣。諸航用手遮住眼睛,一時不能分辨這是哪裡。她聽到走廊上有腳步聲,空氣里有消毒水的味道,木棉樹的枝葉在窗外搖曳著。聽不到病人的喧鬧,隱隱還有海浪的聲音以及上課、下課悠遠的音樂鈴聲,這兒應是K大的醫務室。

    “你醒啦!”捧著藥盤的護士推門進來,後面跟著的帆帆驚喜地撲過來,在靠近床時,又站住了,生怕碰壞她似的,伸出小手貼近她的額頭。“護士阿姨,我媽媽不燙了。”

    “是的,再吊兩瓶水就可以回公寓休息啦!”護士溫柔地笑著,動作嫻熟地給諸航扎針、輸液。“我說過你媽媽沒事的,昨天誰哭鼻子了?”

    帆帆不好意思地湊到諸航身邊,看到諸航的嘴唇有些乾裂,忙拿了杯子去飲水機那兒接了水,拿了根棉簽,沾著水,細心地滋潤著諸航的嘴唇。“媽媽你昨晚發熱到39°℃,人都燒迷糊了,我喊你你也不答應我。”帆帆扁扁嘴唇,眼裡閃過水光。

    首長說得沒錯,白開水果真是世界上最好喝的東西。諸航舔舔嘴唇,一張口,才發現嗓子竟然燒啞了。“對不起,媽媽昨晚讓帆帆嚇壞了吧!”

    帆帆長長的眼睫毛顫抖著,低不可聞地“嗯”了聲。

    “昨晚是欒叔叔送媽媽回來的嗎?”她最後的印象是如沸騰的粥鍋的機場、保羅滿是鮮血的臉。

    “不是我,是機場警察。”欒逍提著一個保溫桶從外面進來,鏡片後面翻湧著內疚、自責,“對不起,昨晚我應該陪你一塊去的。”

    諸航覺得身體的某個地方隱隱疼起來,卻不是頭。她抓著床欄慢慢坐起,帆帆體貼地在她身後墊了只枕頭。“帆帆,媽媽想喝奶茶了,你能去幫媽媽買一杯嗎?”

    帆帆離開了,用跑的。諸航不舍地聽著腳步聲遠去,她看向欒逍。“保羅現在是什麼情況?”

    欒逍的唇緊抿著,不說話,許久,輕輕嘆了口氣,他找出遙控器,打開掛在牆壁上的電視。端莊的女主播在播報午間新聞,右上角的小方框上正播放保羅昨晚安檢的一幕。他興奮地揮手,然後像電影裡的慢鏡頭一樣,額頭上的紅點在擴大,他慢慢地倒下。這樣看著一點也不悲壯,反而像部蹩腳的戲劇。

    “警方發言人說狙擊手使用的是she程為一百米的可攜式帶消音的槍枝,此槍枝不必預先埋伏、瞄準,只要槍手槍法精湛,夾在人群之中,便可以不動聲色地擊中目標。因現場混亂,警方至今未發現槍手的行蹤。據相關人士猜測,槍手有可能是飛翔的山鷹聘請的殺手,也有人稱是保羅的泄密徹底激怒了某超級大國,此次謀殺實際上是他們的特工所為。因謀殺地點在國際地域,此案件不屬於港城刑事案件,但港城警察將會和國際刑警一同展開調查。警方目前最關注的事,一是槍手是誰,另外就是保羅手中的資料在哪兒。以上是由本台記者從機場發回的報導。”

    高熱退了後,身體本來就虛弱,諸航感覺所有的力氣都像耗盡了,手腳發軟,頭腦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響。“保羅呢?”她已猜到了答案,可是她想聽欒逍說。欒逍不會撒謊。

    “因為頭部中彈,當場就不治身亡了。”

    一百米的she程,那人應就在她附近,好精準的槍法,好優秀的she手,百步穿楊莫過如此。一股冰寒從骨髓里向外蔓延,那透骨的寒意仿佛浸透了肌肉和血管,甚至凍住了她的血液和心跳。

    周師兄再也不需要東逃西竄了,不必偽裝,不必陰謀,這下,他徹底安全了。情感豐富的人說:“有時,人生實在承受不起真正的告別。”她以為自己情感寡淡,告別也會別得雲淡風輕,何況這已是第二次面對周師兄的死亡,上次是耳聞,這次是目睹,她真的承受不起。眼睛很痛、很脹,卻哭不出來。

    “我可以問嗎,你是不是之前就和保羅特別熟?”她臉上的表情太過悲痛,欒逍久久地注視著她,眼睛不肯轉動。

    諸航嘴邊浮起一個淡不可辨的微笑:“詩人們愛把那種關係形容成青梅與竹馬,其實我覺得不太恰切,我喊他師兄,他叫我豬。就這樣!”

    那一刻,也許她注意到了,也許她沒注意,欒逍的臉色變了,十指哆嗦著,他想攥起成拳,手指卻怎麼也彎曲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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