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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覺大概睡到第二天午後,章女士一個電話過來發難:“震函,你一向很有時間觀念,今天是怎麼了?參加我的婚禮讓你覺得難堪嗎?”

    我開始系領帶:“Sorry,正準備出發。”

    “你務必在別墅舉行的冷餐會開始之前到達,別忘了,是三點。”

    “遵命。”我選了一套禮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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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時有還無。

    第3章

    應邀出席的賓客中有一些政界名流和當地富商,華萊士霍,為了初次便能贏得我的好感,打算親自替我引見幾位。霍誠定年近四十歲時才與前妻生育一對子女,這對龍鳳胎從小便被譽為天才兒童,據說至今仍相當優秀,女兒是某個癌病基金組織的主席,兒子將來會成為我的校友,今年要去斯坦福攻讀碩士,當然,這也不過是母親在上一個越洋電話中粗略的概述後才獲悉的內容,可能是她想讓她這清高的兒子能到時稍微對別人表示些敬意,即使只是做戲一天,也要態度真誠到位,這個,我還是可以配合的,再說無jian不商,我又怎麼會是不懂分寸的人。

    冷餐會是個私人聚會,安排的大多是雙方親友及與華萊士有直接生意往來的客人,氣氛相當融洽。母親光彩照人,一臉燦爛笑容地走過來挽住我的手,她笑著靠在我肩上說道:“你這身深黑禮服,不知迷倒多少在場的小姐們,記得把握機會噢。”

    我的嘴角向上揚,忽視場內向我投來的那些驚羨目光:“章小姐,今天是你結婚,不是我相親。”也許是外表天生的優越感,我也懂得適當運用魅力打通一些渠道。

    “兒子,看你表現嘍。”她輕聲說了句,笑著把我帶到華萊士面前。

    “震函真是一表人材。”華萊士並不是一個糟老頭,他風采依舊,眼神犀利,處世低調,“你母親常常向我提起你,你一直是她的驕傲。”

    “霍伯伯,很榮幸今天能成為一家人。”我與他握手,“以後還請您多指教。”現在不同以往,大家都文明先進,並不認為別人的子女有稱呼自己“父親”的必要。

    “來來,這是我女兒霍昀齊。”華萊士也迫不及待把兒女介紹給我以示抗衡,“你們一定會有話題。阿齊,這是震函。”

    一個美麗高挑,艷光四she的女孩兒回過頭來,有一對超出她實際年紀的成熟美眸,竟然有幾分熟悉:“你好,久仰大名了。”她不無誇張地說了句,我淡淡笑了笑,她稍稍有些臉紅。

    “爸,哥在哪兒?”阿齊往周圍搜尋她的胞兄,“剛剛還在台上彈了一曲巴赫,轉身就不見人影了。”看來富家子弟還挺多才多藝。

    華萊士倒是很開朗:“我讓他去換禮服去了,這孩子在國外待得太久,完全成了假洋人,穿得太隨便,成天不著調,我也拿他沒辦法,震函啊,將來要你費心開導一下。”話是這麼說,但語氣中透著股滿意,他以此子為榮,不過,費心開導可能就是指日後他要來斯坦福的事。

    等長輩走開,阿齊突然來到我身邊:“震函,有時間嗎?”倒真不拘束,她熱情地拉我繞到別墅後面,“來,從現在開始,大家兄弟姐妹,不必客套了,剛我是做給我爸看的,他老嫌我們太不守規矩,哈哈。”我瞬間喜歡上這家人。

    “你一定要參觀一下我們的後花園,我和我哥的精心傑作。”她快樂地帶領我到一個金屬蘭棚下,各類蘭花分區階梯式似地排列著,空氣清潔,濕度保證,透風受露,避日忌煙,就算我這不懂花木的人也知道培育這滿室幽香不是容易的事,更何況是矜貴的蘭。

    “你們喜歡種花?”

    “只要有生命的東西,我們都喜歡。”她笑了,透過遮光網和塑料布的陰處,可以看見陽光在她臉上跳躍,“你一定會我覺得奇怪吧?我哥比我更怪,不過,他是藝術家,我不是。”顯然,哥哥是她的偶像。

    “你也很特別。”對於優秀的女人,我從來不吝於讚美。

    “啊!我看見他下來了。”她往窗戶里張望,那兒可以看見樓梯,“我讓他過來,他太討厭酒會了,特別是婚禮,哈哈,有必要拯救他。”

    也許是被她的快樂感染,我真的站在原地沒有動,欣賞起滿目的淡雅來。“阿齊,你到底想幹嘛?”一個聲音把我拉回現實,渾身震了震,我怎麼能忘了這個聲音,低沉性感帶著點專橫的味道,我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才得以轉身面對來人時不至於驚慌失措。

    四目交接,他的震驚不比我小,是的,他們一家子的眼神都很厲害,我的心如擂鼓般敲起來。他一身英挺的淺色禮服與昨晚的黑背心形成鮮明反差,無可挑剔的英俊,我不禁懷疑這人到底是魔鬼還是天使?但看來,這下是真的玩出火來了……杜震函,這可算是你迄今為止最失敗的決策——耐不住寂寞去了那個該死的酒吧。

    小說應該都是這樣的,在適當的時候遇上適當的人,或是在極不適當的時候碰到最不適當的人,我的情況屬後者,恰巧抽中那唯一一張黑桃A,命運之牌,把我搞得異常狼狽。原來一無所有的不是他,而我,則是那個最自以為是的人。

    “我哥霍昀森,叫他阿森好了。”阿齊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為略顯沉默的兩個大男人作介紹,“這位是章阿姨的兒子,震函。”

    霍昀森突然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拉著我走向後花園的咖啡座,我覺得他的舉動有惡作劇成分。

    “想怎樣?”

    “陪我。”他理所當然地說,表情已經恢復常態,回頭還對妹妹吩咐道,“阿齊,麻煩你取兩杯咖啡過來,我想和——震函,聊會兒。”

    “行,等著。”阿齊未覺異樣地走開。

    他的手仍未鬆開,眼光灼灼地盯著我,像要把我的臉燒出一個窟窿來,然後他說:“真是意外。”

    “我已經把昨晚……忘了,希望你也是。”我笑得並不怎麼自然,老道的姿態一樣也沒擺出來。

    “要是忘不掉呢?”隔著一張窄窄的塑料方桌,他傾身極曖昧地靠過來,鼻尖已經要貼上我的,“你說應該怎麼辦?”

    “再纏下去沒意思。”我並沒有退縮,直視他,“我跟你的交集只在昨晚,從現在開始,我們是親戚了。”

    “別用這種無聊的關係來壓我,就好像在提醒自己,我阿森無意中上了自己的大哥?兄弟亂倫才是世紀笑話呢,你覺得呢?我們是不是應該重新定位一下我們的關係?”他哼笑一下,我覺得他在耍暴戾。

    “夠了!”忍無可忍地掙脫他火熱的手心,站起來,“你他媽也適可而止!”

    他眼底浮現一派森冷,緩緩抬起頭逼視我:“發火了,嗯?看來惹毛你並不是難事。”猛地,他也站起來,一把拉住我的領口,狠命地吻上來,熱辣辣的舌頭橫掃我的唇齒,有點蠻橫粗魯、霸道無情,我的腦子一下炸開了鍋。他也太大膽了一點,隨時會有人從這兒經過——在吮吻的空檔,我一拳擊中他的腹部,他吃痛地推開了我。

    “你這種公子爺,不吃點苦頭怎麼懂得放手!”我一語雙關地警告他,“一切,就當沒發生過!如果你想尋刺激尋開心,我可以奉陪,但不要試圖威脅我,不要習慣性地發號施令!你最好記住,在我面前你還嫩點兒。”說完抬腳就走,實在不想再陷入難堪的境地。

    “餵——”身後傳來一個懶洋洋但極度不滿的聲音。

    我停了停,沒有回頭。

    “下個月我就會動身去加州。”他突然以最快的速度衝上來,一把拽住我的手臂,表情似是而非捉摸不定,然後吐出一句讓我當場怔住的話,“杜震函,你對我有沒有一點好感?”

    沉默了很長時間,我才無力地答覆:“發什麼瘋?你到底想怎樣?”

    他輕輕開口,那眼神我一直忘不了,執著到近乎天真無畏:“你昨晚離開之後,我一直待在那個房間裡,直到我走出去對艾莉說,她不該利用你。還有,我打算找到你,然後再跟你做幾次,因為,你實在很對我胃口。”

    “你到底是誰?你以為你是誰?”我開口惱怒地接上去,“黑社會、大少爺、高材生、藝術家、搞音樂的,還是純粹的享樂派?”

    他舔了舔嘴唇,燦爛地笑笑,在這之前,他一直沒有過這種表情:“我?我也不知道。你認為我是什麼人我就是什麼人,你要是不確定,我就什麼都不是。”

    我耐下性子提醒他:“那只是一場遊戲,不會再有第二次。”

    “我有很認真嗎?”他擺出對感情很不屑的樣子,“我還沒那麼天真。如果只是遊戲,你願意和我繼續——玩下去嗎?”

    “我玩不起。”調頭就走,再不敢多作停留。

    “杜震函!”他衝著我悠悠地喝一聲,“夏天很長呢,我們總會再見。”

    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身著禮服的挺拔身影在蘭花的映襯下居然出奇得俊逸不羈,我甚至覺得昨晚那個墮落的身體是別人的,感覺這個世界亂了套,什麼意外都可能發生。不知道是不是怕了他,還是心虛,傍晚,在婚禮儀式結束後,我藉故提早退了場,我想我是應該適時地冷卻一下頭腦。

    夏天很長……但願,它能為我的荒唐做出解釋。

    第二日清晨一醒來,我便決定儘快趕回舊金山,並打算轉道去趟波士頓見一個人。

    可要在觀禮後的十二小時內找出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趕回加州,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母親大人首先聲討:“你可是不喜歡霍家的人?”她的直覺如此精準,這幾乎令我有些慚愧了,“震函,你昨晚後半場的表現差強人意。”原來她早已發現我的反常。

    如果知道自己一向成穩大方的兒子在外頭做出如此越軌的行為,而且對象是……後果簡直不堪設想。若干年前,我就開始努力扮演好各類社會角色,成功獲得了我想要的一切基礎,偶爾帶著不可一世的張狂,但多年的歷練使我假戲真作,漸漸也開始覺得自己變得索然無趣。在外人眼裡,我是標準青年才俊,可事實是事業的成熟使我失去了所有的娛樂,相信再不用幾年,我的激情會全數退chá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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