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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被我剛才的動靜弄醒了,對著我笑笑,我從沒見過他這樣笑,坦蕩溫和如旭日,好像每天他都應該在我旁邊醒來似的,我當時愣怔,被自己的想法嚇到。
“嗨……”他慵懶地打聲招呼,把胳膊抬起來摸了我的臉一下,就翻身下床,那一刻,我的心裡發毛,產生一絲不真實的錯覺,我問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又躺著發了會兒呆,坐起來,掀開被子看了看,沒有異常,昨晚,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我醉了,霍昀森進來照顧我,然後……他在我旁邊睡著了,呵,這個故事可真沒有說服力。
看見自己的浴室被人臨時占用,只好先披件衣服走到門外的走廊上,輕嘆了口氣,目光往樓下的客廳一掃,結果發現一個此刻不該出現在這兒的倩影。
“莫華!”
“早啊。”她抬頭笑,“雖然現在是上午十點,但還可以道早安。”
“該死。”我低咒一聲,還真是從未因為睡過頭而遲到,現在,我儘量使自己顯得輕鬆些,“Sorry,昨天失策了。”
她邊說邊走上來:“廣告部大衛說你昨晚醉得厲害,今天又沒見你到公司,有點緊張起來,上午沒什麼事,我就過來看看。”
我上前順勢牽住她的手:“沒事,我一切正常,不過,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打算再重溫宿醉的感覺。”
“那可好。”她嫵媚地甩甩我的手臂,“行啦,先準備一下,下樓吃早餐。”
嘭一聲,我房間的門被拉開,只圍著浴巾的霍昀森正好赤著腳從裡面出來,莫華與他打個照面,雙方都是一怔,我一回頭,阻止已經來不及。
“呃——伊森他暫住這裡。”我試圖說明這一點,正巧低頭看見自己一身衣冠不整,頓時感覺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我的水管壞了,所以過來借用一下浴室,不好意思。”他突然開口接話,語氣很隨意平常,“我就快去上課,你們聊,拜。”點一下頭,就與我們擦肩而過。
莫華大度一笑,並沒有想歪:“他可真是可愛。”
如果不是我耳朵出毛病,莫華說他“可愛”,我是想都沒想過,男人可以用這個詞彙形容。
“你跟他提了嗎?”她突然問。
我想起來:“取通行證的事?”
“對。”
“我還來不及說,抱歉。”
“限你24小時內敲定此事。”
“Yes,ma'am.”
那天白天我沒有機會找到霍昀森談這件事,前一晚的親密共眠令我產生無由的心虛,只是不想再對他有所表示,無論公與私。
最後,決定在晚上公司的辦公室里撥電話給他:“伊森,想跟你談談米蘭時裝周的事,凱文他們需要有內部通行證,希望獲取一些獨家新聞,或是能採訪到設計師,這可能影響到雜誌擴版後的第一輪銷量,你可否幫忙打通些關係?”
那邊沉默了三秒鐘:“嗯,我儘量。”
我沒想到這麼容易過關:“那……麻煩你了。”
“好,其他沒事了吧?”那邊已經在掛電話,“三天後我會給凱文答覆。”
盯著聽筒悵然若失,我感覺與他的距離又突然拉遠了,他總能讓我感覺到矛盾。我其實不想把他的事放在心上,完全不想,連同他這個人我都在盡力視其為等閒,但總是在我以為快要成功的時候,他又突地出現,左右周圍人的意識,並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他存在,不允許我輕率淡忘。
因為剛剛投入新環境的緣故,莫華沒能和我走得很近,但她在竭力加多我們的相處時間,她常會在清晨或傍晚來我的住所轉一圈,為我細心地添些必需品,她知道我常在用的一些品牌,也知道我愛什麼口味的牙膏,當一個女人從無意到有心,絕對具有力挽狂瀾的功效和實際意義。
為了時裝周的事,伊森作為首席model也不得不勻出大量時間參與前期彩排,先行了結風行的設計稿,提前三天飛去歐洲。最終,他為風行爭取到了三張通行證,採編經驗豐富的凱文、阿默、堂娜首當其衝,我和莫華最終決定墊底隨行。
行程安排得很密集,我和凱文先趕到倫敦向另一位同行採集信息,再轉戰米蘭,等與阿默他們匯合,離時裝周開幕只有兩天了。堂娜獲准能夠在戰前得以見到伊森,本來我只是打算送堂娜到達目的地就原地折返的,但堂娜一個電話把我從停車場又招回去,最後出來接我的是伊森霍本人。他有些疲勞,但是氣色不錯,我知道他始終能保持很職業化的競技狀態,他非常專業,一身休閒的淡色系布衣襯得他整個人俊逸挺拔。
超大的化妝間被分劃成一塊塊固定區域,來來往往的模特,有些記者在採訪設計師,伊森帶我穿越人群,來到他的專屬區塊。
他的化妝師伍迪向我主動問好:“布萊恩?伊森提起過你。”
伊森笑了笑下逐客令:“現在我還不需要你,夥計。”
伍迪舉高雙手識相地退場:“我總是知道什麼時候該出現,什麼時候不。”
我裝作什麼都沒聽見,在他旁邊坐下,隨口問道:“一切都好嗎?”
“看情形是不錯。”他將頭側過四十五度角看牢我,我赫然發現他耳垂上鑲著一小粒耀眼的紅寶石,這令他整張臉突現出豐潤的華貴和異樣的艷麗,這個男人的確有一種特殊的不同於常人的味道,任何小小的不經意的點綴都能使他艷驚四座,他那充滿男人味的輪廓和精緻的五官,融合了那麼多種特質,令觀賞者欲罷不能。
看我安靜下來,他說:“你來是為了看我?”
那個“不是”怎麼也沒有說出口,我更安靜了。
“今天還有其他事嗎?”
我終於說話:“沒有了,都交由阿默他們在跑。”
“再五分鐘我要去彩排,你可以留在這兒。”
“半小時後,我送堂娜回酒店。”
“嗯。”他站起來,“到我了,你可以坐這裡,也可以走動,他們知道你是我請來的,不會幹涉你的行動。”
我點一下頭,伊森的試衣助手已經給我送來一杯冰鎮拿鐵。
十分鐘後,我還是準備去外面,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人群一下騷動起來,有兩個工作人員正用義大利語和英語大聲阻止屋內的模特走出去,然後我看見伍迪從我旁邊焦急地跑過去並隨手拉住一位法國男孩問:“出了什麼事?”
“舞檯燈架倒了,砸到台上的幾個人。”
“噢,天哪!”伍迪抱住頭大吼著衝出去,“伊森在台上!伊森——”
我的手顫抖了一下,杯子在腳邊碎成一片片,咖啡弄髒了我的褲角,我心慌得厲害,粗魯地甩開椅子,第一個反應就是衝上去緊緊跟住伍迪,我想我當時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第13章
保安人員和現場的警察已經在隔離現場,禁止其他人靠近,以免再發生不測,伍迪瘋了似地衝破重圍想要打聽狀況,我也瘋了似地跟著他擠進去,並且開始衝著前方高聲喊:“伊森!霍昀森!”
看見那個龐大的鐵傢伙壓塌了舞台,高熱的燈管還擦出吱吱的火花,灼焦了近旁的護欄和木梯,媽的……我的聲音都變了。
撲出去拉住一個警察,他的個子不高,可能被我的氣勢嚇到,答話時有點口吃,當我反覆問他傷員名單時,他只說:“先生,事情很糟,我知道這裡都是重要人物,但您必須冷靜,我需要過去問問,好像是傷了幾位走台的模特。”
我放棄詢問,我還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樣的急性子,完全不顧他的阻撓,猛地推開人就往裡面闖,警衛的口哨在我耳後統統失效。
救護工作很到位,醫療人員已經在現場檢查傷者,有一位重傷已經送往醫院。而我,只希望他就安全地在某處待著,還沒有上場,我希望……Shit!我要見到他,現在,馬上!
前方急救中心人員正為一名傷員包紮,我的眼睛越過人群,迅速落到那隻單架外的胳膊上,不是伊森,我知道……呼氣,心無法自持地顫抖起來,我茫然地四處張望,我不願相信被送往醫院的那人是他,如果不是,他為什麼不出現,為什麼到現在還不出現!
我到處瞎轉,直到後台左側那道落寞而倔強的身影落入眼帘,我的神經才徹底像散了的花架一樣鬆懈下來。他就那樣低著頭坐在水泥地上,擱在膝蓋上的右手臂沾著已經乾涸的別人的血漬,像個打輸架被拋棄的孩子,脆弱無助的表情,他此刻的樣子令我無由地心軟,我從來沒有在他臉上看到過的神情。
隔著十來米的距離,壓抑著心中劇烈的起浮,我一直這樣沉靜地望著他。感覺到我專注的視線,他緩緩抬起頭,眼裡划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傷痛……仿佛過了很久,也或許只是幾秒鐘,我已經走到他跟前蹲下,他的失神令我有些慌,我想去撫摸他的臉,但是手卻終究沒有伸出去,確認他並沒有受傷,我輕聲道:“沒事吧?”
他看著我的眼神異常溫柔,幾乎要將我的靈魂也吸進去,他沒有回答,慢慢站起身,走到邊上的飲水管上沖洗被血染到的皮膚,然後轉身往化妝間走,我默默跟上。
伍迪也看見了我們,興奮地蹦過來拼命在胸口畫十字:“噢感謝上帝,伊森,伊森你安然無恙!”
他終於開口,語氣平靜無波:“轉告傑克,我要回酒店休息半日,明天會準時過來彩排。”
“沒問題,在那該死的台子沒搭好之前,我根本不想你再冒險。”伍迪大聲痛斥主辦方,“我要看他們怎麼收場!聽說伊莉莎白傷得很重啊。”
我吃驚地回想,原來是她,那個伊莉莎白,那個美麗出塵的名模,那個在樓下等伊森的時尚女郎,竟然是她。
他沒有再講什麼,執起我的手就道:“跟我走。”
在伍迪和同行們一路驚詫的目光中,他拉著我的手走出去,他很使力,捏得我的手掌幾乎生疼,但我第一次沒有想要掙脫,即使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明天,不知道會不會流言四起,可誰在乎流言呢?伊森霍應該比我更在乎這些才對,所以偶爾我也要試著“不在乎”。
到停車場,他才放開手,拉開吉普車的門,我乾脆地坐進去,他的油門踩得飛快,一路上沒有看我,也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