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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有好幾個年輕的女主播女編導都暗暗在內心記下了譚湛的名字以及他英俊的側臉。而幾個資歷尚且的男主播則內心頗有幾分忐忑和緊張,天是越來越冷了,星燦這競爭是越來越熱火了。
鄭台長並沒有和譚湛表明自己的什麼態度,只是象徵性的關照了一下新人,簡單介紹了一下台里的情況,若有似無地把老徐的擔憂暗示了出來。面對鄭台長的敲打,譚湛也一點就通,他從台長辦公室出來,回到行政安排給自己的座位上,當著老徐的面就打了電話就近找房源。雷厲風行,十五分鐘後就在離星燦一站地鐵距離的小區租好了房。
而對待老徐,他也足夠謙虛,恭恭敬敬地喊一聲徐老師。這樣謙遜的態度,配上他那種冷峻又貴氣的臉,實在是很讓人受用,連老徐也實在挑不出刺來,朝著譚湛點了點頭。鄭台長的意思,是把譚湛交給老徐了。
第一天行政為譚湛做了新人入職的交接,他完成了一些內部行政流程,便開始摸索熟悉工作內容和工作環境。而雖然其餘部門都多多少少向譚湛表示了入職歡迎,但老徐的團隊顯然相比冷淡不少,譚湛心裡很清楚,老徐和他的團隊不見得多歡迎自己。
譚湛走出星燦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華燈初上,雪已經開始融化,因而天氣更加冷了。他拉緊了大衣,看了眼時間,他還要赴一場約。
而林箏此刻才剛剛醒來,她這一覺睡得實在太過香甜,守夜到早上時候已經有些精神衰弱,因而忘了定鬧鐘,現在一看時間,她才大聲慘叫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來不及了啊!!!!”
她一邊胡亂地隨便拿起衣服穿起來,慌亂之下根本無暇挑選穿搭,等到上了計程車,才意識到自己隨便披著件灰色的舊羽絨服套了條牛仔褲就出來了,也沒來得及化妝,頭髮也還有些翹,她用力壓了壓,到了目的地就手忙腳亂付了錢朝約好的包廂跑去。
這時離約好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
此時已經完全過了飯點,而冬日的寒冷使得人們在就餐後選擇更快地離開,餐廳里已經冷冷清清不剩幾個人,林箏幾乎是越往裡走心越往下沉,她擔心那個收藏家已經一走了之。
她幾乎是忐忑不安而疑慮重重地推開了包廂的門。然後她看到有一個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邊,對方正把頭轉向窗外,留給林箏一個挺拔的背影還有側臉的剪影。
之後的一切就像是慢鏡頭,明明只是一瞬,然而所有的動作都像是放緩了一般,直到多年以後,林箏仍舊覺得自己能清晰地記起那一刻對方輕輕回頭的樣子,那是極具浪漫、美感還有表現力的一個動作,他的思緒似乎被林箏的突然出現而打斷,他的眼神還帶著剛才看窗外風景的漫不經心,然而卻因此反而帶了一種意味深長的餘韻。
是譚湛,又是譚湛。
林箏在意外驚愕的同時,甚至有點自暴自棄的命中注定狹路相逢的感覺。
而譚湛在短暫的愣神後,也認出了林箏。不同與前兩次相遇,她這一次毫無精心打扮的意圖,穿著日常而隨意,隨意到甚至有了幾分不慎重的意味。舊的灰撲撲的羽絨服,同樣舊的洗過很多次的牛仔褲,隨意披散在肩上的長髮,沒有化妝,但皮膚白而亮的健康狀態和漂亮的五官讓她仍舊亮眼。
“是你……“林箏的語氣有一些遲疑。
“是我。”譚湛皺起了眉頭抿緊了嘴唇,“所以我該叫你什麼?四月?五月?還是六月?”
林箏有些尷尬:“譚先生你好,我叫林箏,是林溪的姐姐。”
譚湛在赴約之前早就知曉今晚要見的是林溪的雙胞胎姐姐,然而看到林箏的一剎那,他形容不出他的感受,對於這場會面,他在此之前還帶了隱隱的期待,他喜歡大提琴,尤其喜歡林溪演繹的大提琴曲。林溪17歲一戰成名,到19歲遭遇車禍去世,期間兩年,譚湛在美國,幾乎她的每一場演出,譚湛只要有空,都會飛去聽,實在沒有空,也會請求國內的朋友找尋主辦方看是否能獲得現場錄製的視頻。
他第一次聽到林溪的演奏,幾乎就完全被折服了。她的演奏個性太強了,即便不看到演奏者的臉,光是聽聲音,譚湛也能輕而易舉地分辨出林溪的琴聲。譚湛聽過很多大提琴家的演奏,他們的琴聲很美,沉著冷靜、低吟慢詠,安寧祥和,像是成熟男人的傾訴,配合著大提琴那低沉舒緩音色的特質,娓娓敘說自己的情感和命運。然而林溪的演奏不是這樣的,她從來不會拉成這樣溫文爾雅,她從來不會拉得那樣從容,她會把全身的力氣撲上去,像是要把靈魂出賣給魔鬼一樣,用渾身的神魄去演奏,有時候像是飽經滄桑的低沉喘息,有時候像是曲終人散般的寂寞悲鳴,韻律蒼涼,刻骨銘心又黯然神傷。極度的寧靜和極度的孤獨,又極度的激烈、亢奮、浮躁和不安。你能感受到她的心隨著大提琴的琴聲震顫,仿佛她存在的意義便是為了奏出這樣的曲調。
林溪的演奏譚湛從來買不到多麼好的座位,因為那些最佳視聽區的位子,常常演出票還沒預售,就早早被從內部瓜分了。他一共現場聽了她五場演出,只遙遙地望過她,再然後就是她去世的消息,還有她的那把大提琴”舒曼“被拍賣的消息。譚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根本不會演奏大提琴的他,與其餘大提琴家在拍賣會上廝殺博弈,才終於花了大價錢買下了這把琴。他心裡總隱隱有一種信仰。除了林溪,別的人都不配用”舒曼“。
而也正因為他用遠高於市場價拍下了”舒曼“,才使得躺在ICU病房裡昏迷的林箏靠著這筆錢度過了最兇險的時刻。
譚湛沉默地盯著林箏,仿佛想透過林箏,去探尋那個早就如流星般隕落的林溪。她們是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如果林溪還活著,大概就是眼前林箏的樣子了。也是直到這時,譚湛才意識到最初見到林箏時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從何而來。相比譚湛記憶力19歲時的林溪,7年的歲月,林箏的五官也不可抑制地發生了些變化,原本就精緻的臉往更為艷麗的方向長去,眼睛飽滿水潤,身材也從青春期的少女變成了性感而有情致的女性,嘴唇發出玫瑰般的色澤……即便用最挑剔的目光審視,譚湛也不能否認林箏確實是有著一張漂亮的臉蛋,而這張臉蛋如果細細分辨,確實仍能從她五官的細節里看出當初清麗少女的模樣——林溪的模樣。
林箏卻被譚湛看得十分不自在,她輕輕咳了咳:“譚先生,我想,如果可以的話,想向你回購‘舒曼’,這是林溪生前最愛的大提琴,雖然她去世了,但我想為她買回這把琴,想為她做點事,也算是我自己的一個夙願。”
譚湛笑了:“106。”
林箏有些狐疑:“嗯?”
“106萬美元,這是我當時拍下這把琴的價格。”譚湛喝了一口茶,“因為你是林溪的親屬,給你打個折,100萬,你有這筆錢,我就把琴讓給你。”
在見到林箏前,譚湛其實都並沒有想過問她收錢,既然並沒有人配得上使用“舒曼”,那把這把琴歸還給林溪的親屬,也無償不可。但是看到林箏的那個剎那,他就改變了主意。林溪古典、淡雅而高貴,他無法接受和她長著同一張臉的林箏竟然如此市儈庸俗,這讓他不得不想起之前與林箏談不上愉快的兩次會面,她看起來都沒有正經工作,就在做著不入流的所謂“男友忠誠度測試”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