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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回首……竟是江海洋。
眼睛瞬間失焦,我的手本能地拽住他的衣袖。呼吸停滯。
江海洋不動聲色地拂去我拽著他衣袖的手。看也沒有看我一眼,往鄒妙的方向走去,在她右手邊坐下。
怔楞在原地的我眼睛漸漸有了焦點。有些尷尬無措的抓起紙巾擦了起來。
鄒妙一臉憂色,不停地給我遞紙巾,嗔怪道:“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訕訕一笑。算是回答。
飯桌上的氛圍很詭異。我一直低頭吃飯,不敢抬頭。聽著他們二人熟稔的聊天。頭腦一片發麻,整頓飯如在嚼蠟一般。鄒妙有時會故意將話題引到我身上,我都避而不答。
飯後,鄒妙去上洗手間。
我眉頭一皺。不由開始緊張。我感覺有一道視線總是若有似無,也不敢抬眼確認。
江海洋冷冷哼了一聲。我不由一怔,手緊緊拽著勺子。
“我都不知道於小姐還有如此財力可以作慈善了?不知道是哪位公子給予的資助?”
他帶著明顯譏諷的語氣讓我鼻尖不由開始發酸。我拼命忍住,勉強的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深呼一口氣,抬起頭:
“這樣說話你覺得比較開心麼?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不是更好?”
江海洋眼神銳利的橫掃了我一眼,十分嫌惡的瞪著我:“我以為你離開我會有多好的選擇。那個男的現在還不是死了?給你留了多少錢?”他冷哼一聲:
“於季禮,你是不是一直這樣?把男人當跳板?以前是我,現在是榮光?”
他的話像刀,像針,一下下扎在我的心尖上。鮮血橫流,直要我肝腸寸斷他才罷休。我的半邊腦袋都處於一片白懵。喉間一沉,百口莫辯的感覺讓我難過。
我很想解釋些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卻只余沉默。
我深深地呼吸,用力睜大了眼睛,逼退那些軟弱的眼淚和心酸:
“不管我做什麼,都和你無關了,我是什麼樣的人,現在才研究,是不是太晚了?”
江海洋微微眯起眼睛,嘴角露出一絲詭異地笑意:
“你以為,你可以撇清和我的關係?”他全身放鬆地往身後的沙發上一靠,如同小憩一般,拉扯了一下領帶:
“只要我活著一天,你我都別想好過。要躲就躲得徹底一點。一丁點都不要剩下。”
“什麼?”我死死盯著他。
“在聊什麼?”鄒妙的聲音驟然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我毫無意識的回過頭。鄒妙笑意從容地坐下:“好像很開心的樣子。該不會是說我壞話吧?”
我突然有些看不懂她的笑容。她的臉上粉黛未施,笑起來一對淺淺的梨渦,看上去很是可愛。說話都像是撒嬌一般。有著江南女子溫婉的脾性,又帶著北方女子頑劣的可愛,她偷偷對我眨眨眼睛。
可是我,卻連一個假笑都懶得回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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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後幾乎也沒有怎麼休息。一直在緊張的準備著學習的事。院裡就只有我和程西蔚獲得資格,程西蔚行政級別是正好合適的,而我,則資歷還稍欠,為了堵上眾人的嘴巴,我不得不花更多的功夫去準備。
抱著一堆材料下班。剛出大門就不小心撞到人。手上的文件散了一地,一時手忙腳亂。那人蹲下來幫我撿起了文件。我慌亂間道了謝。抱好東西疾步要走。不想那人卻擋住我的腳步:
“於小姐,其實,我找您有點事。”
我這才抬起頭,覺得眼前的男人有些眼熟。卻一時也記不起。只隱約覺得有些不對,但是終究也說不出來是什麼地方不對。
“我現在很忙。”
那人笑笑:“沒關係,現在您是下班要回家吧,我送您,路上談。”
我一抬眼,只覺得天旋地轉。呼吸幾乎要被奪去。
我一時覺得那人眼熟,卻未曾想到,他竟是江海洋的司機。
坐在寬敞的后座。我只覺得如坐針氈。江海洋假寐著靠在后座上。一邊還有條不紊的對著電話里吩咐工作。
我轉過頭,黑色的車窗里可以清晰地看見江海洋堅毅的側臉。一時覺得心裡隱隱的疼。
半晌,他掛斷電話,緩緩睜開眼睛,敲了敲司機后座:
“趙海,停個安靜的地方。”
*********
司機將車開到一個小學背後,這裡剛劃入規劃區,還未開始建設,人煙稀少。
一眼望去一片剛剛拆遷完畢的狼籍。蕭條得讓人心慌。
車裡只剩江海洋和我。
空調風颯颯吹在我的臉上,我一時有些恍惚。
“不問我找你做什麼?”
江海洋還是維持著方才的姿勢,頭也不回,若不是車廂里只有我們二人,我幾乎要懷疑,他是不是和我說話。
我的手緊緊抱著一把文件材料,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江海洋打量了我一眼,微微垂眼:“工作忙麼?”
語氣熟稔,讓我有些措手不及。那日他狠絕的譏諷還歷歷在目。今日這般,我實在有些猜不透。
我搖搖頭:“我現在的生活過的很好。”
“言下之意,是以前不好麼?”江海洋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疲乏的空洞,聲音里充滿了疲憊。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每次在很累的時候,就在想,沒關係,回家有你在。你會做好飯等我回家。可是當我回到家才發現,根本沒有誰等我,只有我一個人而已。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是想見你。真的不明白。我明明恨透了的。”
……
從頭到尾,我幾乎沒有插上一句話。直到我看著那輛黑色的車絕塵而去,我都還沒有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麼久,第一次聽見江海洋口氣尋常的和我說話。他似乎還像從前那樣,眼角眉梢儘是溫柔繾倦。只是那抹淡淡的哀傷,卻怎麼也無法抹去。
曾經他說“他只有我”,我是他的世界,是他的一切,可是最後,卻那麼殘忍的分崩離析。我至今都無法知曉,自己對他的傷害究竟有多大。
一個人走路回家,整個城市在我面前漸漸黯淡下去。天上的雲層變得低低地。鉛色的雲團慢慢聚集,仿佛將要墜下。
沒有搭地鐵,也沒有坐公交,走了很久很久,腿肚子都開始抽筋。我一個人在樓下蹲了很久很久,等到那抽搐的刺痛緩緩褪去,我才上樓。
高跟鞋鞋掌整個磨平了,我有些心疼地放進鞋櫃裡。
腳跟處的傷口又被磨開,剛剛結痂的傷口裡露出粉紅色的肉,一碰就鑽心的疼。
我的心又開始不知所措,猶豫不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怎麼樣。只是一片紊亂。
像被抽光了氣力,整個人只剩一塊軟弱的皮囊。回房裡整個人趴在被子裡。那熟悉的陽光氣息讓我的腦袋短暫的清明。
窗外又開始下雨了。大滴的雨滴落在窗戶上發出嗒嗒的聲音。
也許,雨季真的來了。
07
發現自己掉了東西,是在第二天。
本就在風尖浪口,我竟然還“很不小心”的犯錯了。
那堆文件里有我正在跟的案子。領導找我要的時候,我才發現除了學習的資料書案例卷宗,我還把正在跟的案子一起放了進去。
領導一臉嚴肅的對我說:“小於,別辜負我對你的栽培。”
而我除了語塞,完全沒有了多餘的意識。因為我發現,我把那堆文件,掉在了江海洋的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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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沒有直接回家。
打了個“114”查了江家辦公大樓的地址。那幢40層的寫字樓在鬧市中聳立著,門前車水馬龍,人流如cháo,煞是醒目。穿著得體的各式人們不斷地從那旋轉門進進出出,步履匆匆。
而我一直在門前躊躇徘徊。猶豫要怎麼進去,又該怎麼開口。
正當我猶豫不決時,一隻手輕拍了一下我的肩。我下意識的回頭。
趙海那張和善的面容出現在我眼前:“於小姐,有事麼?”
我打量了他一眼,見他只有一人,我才壓低聲音說:“趙先生,那個,我的文件,昨天落在車上了……”
趙海仔細想了想,隨後認真地答:“好像確實有一堆文件在車上,但是江先生都拿回去了。”
他話一說完,我本還有幾分欣喜的心情剎那間便沉到最底處。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你能幫我拿回來麼?”
趙海面有難色:“在江先生的住處,於小姐最好自己去取。”
我喪氣地垂下頭去,思索著該怎麼找他取。
“要不這樣,於小姐,我送你去江先生住的地方吧,他今天很早就回去了。”
……
窗外的風景一波一波後退著,我的心裡也開始有些混亂。
見著他我該怎麼說?更或者,他壓根不願意見我那怎麼辦?
抱著這樣想法的我,開始有些忐忑不安。抬頭看著逐漸灰暗下去的天空。陰霾幾乎要遮蔽住雙眼。雲層越來越低,烏壓壓的一片。路燈整齊劃一的亮了起來,在還沒有完全暗下去的世界裡顯得微弱而頹唐。風輕盈的吹著,夾雜著細細的雨絲。嘩嘩地落在車窗上,刮出細細的痕跡。
趙海駕著車一路駛到郊外的一幢私宅。並不是那種很暴發戶的別墅。整個小區里只有一幢高樓。隱蔽性極高,並且非常清靜。
我將要下車時,趙海一臉憂色的回過頭來,遞給我一張門卡:“於小姐,江先生心情很不好。您說話注意一些成麼?”
“心情不好?”我猶疑地看了他一眼,手緊緊拽著那張門卡:“那我出現合適麼?要不我改天……”
“您現在就去吧。”趙海打斷了我的話:“我想,江先生應該會想看見您。”
……
拿著門卡,一路還算順利的進入了這個看上去防衛很森嚴的社區。方才登記時,那保安一直和我套近乎,他認識趙海的車,因此沒有出現我想像中的盤問。
電梯裡照明很足,鐵皮的電梯折she著這亮閃閃的光,讓我短暫的視盲。站在1001門前,我還是有些難以置信。方才在樓下看著門卡上的數字時,我有一瞬間有些恍惚,似乎我曾經也進過一間房子,也是這樣的數字。明明還不是很久遠的記憶,卻讓我有種如琥珀一般凝住的錯覺。
這裡每一層只有一戶人家,門庭有些冷清。我輕輕地拿門卡打開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