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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季禮,你別哭,我最怕你哭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不好?別哭了,我錯了。”
……
那天我一直在哭。而江海洋一直緊緊抱著我。
迷迷糊糊中,我埋怨的捶打他:“為什麼還要來找我?”
他只是更緊的抱著我,在我耳畔說:
“因為我發現,我沒有你不行。”
……
*******
我不知道那天是怎麼回的寢室,也不記得我們是怎麼分開,只知道江海洋在我耳邊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而我的眼淚,怎麼也停不下來。我們像兩個迷路的孩子,只是抱著互相取暖,聽著對方的心跳才能安心。
愛情是道令人留戀繾倦的風景。而它是對號入座的,往往一段纏綿悱惻只屬於一對人。再怎麼相似、一致,終究卻是不同的。
我們再怎麼找,也難以找回過去那種相依為命的感覺。
有些惆悵地回到基地,我輕輕扭開寢室的門。還沒摸索到燈繩,寢室就驟然亮了起來。
程西蔚站在我對面,意味深長地打量著我。我慌忙的抹掉一臉的淚痕。
“怎麼這麼晚還不睡呢?”
程西蔚長腿一伸,幾步走到床邊坐下。淡淡地問:“去哪了?”
我沉默。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一共才認識幾個人?又有能力進來又正好在這的就一個人。”
我假意奉承地說:“那是,您是火眼金睛,什麼都瞞不過您。”
“呸、”程西蔚毫無形象的啐我一口,指著我的腦門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丫要我怎麼說你啊?你出去見他就算了,哭哭啼啼的回來算什麼好漢啊?!”
我低低支支吾吾:“我本來就不是好漢,我是女人。”
“呸、”程西蔚又啐我一口:“姑奶奶說話,你還敢狡辯!!”她猛的向我撲過來,將我壓在床裡面:“說——說——出去幹什麼了?給姑奶奶老實的交代!!”
那天晚上,我們又像當初在火車上遇見一樣,抱著枕頭促膝長談。我把近幾年發生的所有事全都講給程西蔚聽,而她也頗有耐心的和我一一分析。到後來,程西蔚都一言不發的靜靜聽我講述。而我傾訴欲望上來了,怎麼也止不住,等我講完一切,再回過頭的時候,我終於知道為什麼程西蔚如此“靜靜”聽我講述了。
因為,她、睡、著、了、
之後我們又恢復了忙碌的培訓。倒也沒什麼意外發生。江海洋再也沒有來找我,而我也沒有再想他。如果說有意外。
那應該是門衛給我的那把鑰匙。
門衛說是江先生不小心落下的。而我也確實識得這幅鑰匙。因為上面的吊飾,雖然脫了漆掉了色,但我還是認得是我兩年前用軟陶捏的。世界上唯一的一對。
男的是江海洋,女的是我。
捏的歪七扭八不成人形,卻不想他竟然留了這麼多年。
我默默地收起了鑰匙,準備回城以後給他送去,想必不是很重要的吧,他都沒有回來找過,也不急切的樣子。
**********
培訓的最後兩天,程西蔚什麼都沒有參加,因為她“大姨媽”來看她,折磨得她床都下不了,最後是主任親自給她批了假,也算是因禍得福。
而我,也是在她疼得死去活來的過程中突然想起,我的“大姨媽”似乎也好久沒有來過了。我一向不是很準時。只是這次似乎特別的長。
是二十天?還是二十五天?
我以為是水土不服,便沒有太放在心裡,想著回城應該就好了。
而當我整整一個月半月沒有來的時候,我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以為是內分泌出了問題。下班後便上了一趟醫院。
當我說完症狀,那慈祥的婦科醫生在我的診斷書上寫寫畫畫,最後溫柔和善的對我說:“去驗個血,可能是懷孕了。”
她的這句話讓我驚如天雷。我本能地否認:“不可能!我吃過藥了!”
那醫生見我如此反駁她,也不生氣。還安撫我說:“只是懷疑而已,驗過就知道了。”
我坐在化驗室門口,排隊等著化驗結果。
腦海里翻江倒海,想了許多種可能。
我是吃過藥的。如果吃過藥還中招,那只有幾種可能:
1.現在假冒偽劣藥品滿街都是,而我,一不小心買到了其中之一。
2.我是小說中那種百毒不侵體質,不僅受孕能力極強,而且藥都不管用。這種可能很快就被我否決了,因為每次換季,我總是第一批感冒的,百毒不侵肯定是不可能的
3.老天爺和我有仇,看我現在事太少了。所以給我找點事。
還沒等我想到更多可能,化驗室那帶著口罩的年輕醫生就叫了我的名字。我茫然的上前。
拿了結果我看了半天,那些專業的字符還有一條條的曲線我看不懂,我緊張的握著單,小聲地問那醫生:“醫生,這個,我看不懂,我到底是啥毛病,你能和我說說麼?”
那醫生睨了我一眼,看了一眼後面的隊伍,對我說:“去找主治醫生,她會給你解釋。後面還有人呢,別在這擋著。”
我對她冷然的模樣毫不在意,只是固執地站在原處:“醫生,你就告訴我吧,讓我有個準備。”
那醫生被纏得沒有辦法,從我手中搶過化驗單,看了一眼,對我說道:“沒啥毛病,是懷孕了,不用擔心。”
我愕然的拿過化驗單,全身所有的力氣都在一瞬間被抽空。三魂七魄都被拆散了飛向不知名的遠方。我驚恐的看著那醫生。幾乎懷疑她說出來的不是人話。
都懷孕了?這還不用擔心?!!
我用了半個小時來懷疑自己,懷疑診斷,然後一一又否定,最後頹然的回到了主治醫生那裡。那醫生看了一眼化驗單,笑眯眯地說:“果然是懷孕了。”她在診斷書上繼續寫寫畫畫,一邊還提醒我:“聽你說你好像吃藥了,最好是做一次全身檢查,因為藥物可能對胎兒有影響。如果不要這個孩子的話,那麼儘早決定,60天以內比較安全,你有引產史,子宮比較脆弱,最好不要拖。”
……
我麻木的接過病例,麻木的離開醫院。
醫院外陽光燦爛,我驟然抬起頭,強烈的白光刺得我眼睛都睜不開。短暫的視盲後,我總算是恢復了幾分意識。茫然的掃視了一眼車水馬龍的馬路,來往行人摩肩接踵。大家都步履匆匆的為了什麼事在忙碌,只有我,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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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到熟悉的甜品站吃東西,門市只有十來個平方,四張木質桌子,藤椅輕輕搖曳。老闆娘是個單身的台灣女人,一張口便是閩南獨有的軟儂語調。一見我便熱情的迎了上來。
我一口氣吃了六個芒果布丁,黃色軟軟彈彈的芒果布丁,上面澆著白濁的酸奶,吃在嘴裡全是水果甜膩的馨香。
一直吃到老闆娘看不下去,拒絕給我上甜品,他雙手抱胸居高臨下的站在我面前:“喂,這麼吃可不行誒,到時候出什麼事怎麼辦?”
我鬱悶不已,也不搭理她。付完錢就離開了。一路腦子裡都是懵懵的,布丁吃太多,胃有些難受,也不甚在意,獨自晃悠到天都黑了才回家。
直到我到家,葉愛紅才招了我爸開飯,飯桌上我們都沒怎麼說話,偶爾問起我,我也就心不在焉的應付下。
飯後用涼水洗了把臉,抬頭從鏡子中看見自己,鬢髮凌亂,表情怔忡。
被程西蔚說中了,鄉下的太陽在我身上曬出一些細小的斑,細細密密分部在肩胛手臂上,臉頰兩側有些蛻皮,人似乎是瘦了些,沒什麼生氣,過去程西蔚總形容我,美是美,卻沒有靈魂。
那會兒對她的形容很是鄙夷,如今卻有幾分贊同了。
想了許久。最後做出了決定。輕手輕腳踱步到廚房門口。背倚著門,專注的看著葉愛紅洗碗的背影,她如今背脊微微有些佝僂了,手腳還是一如既往的麻利,熟練地涮洗著瓷質的碗碟,偶爾互相碰撞發出“鏗鏗”的聲音。水花四濺,在窄小的池子裡劃出晶瑩的弧線。那些水花放佛有生命,一簇一簇在葉愛紅指fèng中綻放。
我呆呆站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打破這即成的畫面。奧熱夏日的夜晚十分漫長,空氣里似乎都有幾分濁氣,稍微動一動都會出汗。而我站在原處,身邊時不時會傳來房間裡電視的聲音,嘈嘈切切,過了很久很久,直到我整個背都汗涔涔的,口也干舌也燥了,才咂了咂嘴,緩緩開口道:“媽——”。
只是一聲低喚,卻把葉愛紅嚇得不輕。她瞬間一僵,手上一滑,碗掉入池中,“鏗”的一聲脆響,在靜謐的夜晚顯得十分突兀。幸好池中水多,總算是沒有摔碎。
葉愛紅驚魂未定手拍著胸脯,半晌,她凝著眉斥道:“撞了鬼哦?不聲不響站在後面,我年紀大了,經不起嚇。”說完又想起什麼,補充道:“站在這是要幹嘛?”
我停了一會兒,最後深吸一口氣,咬緊牙關:“媽,我懷孕了。”
……
那一刻,我真的感到好像一切塵囂都停止了,月光盈盈從窗欞里爬進來,照耀著不算大的廚房。葉愛紅的表情僵在方才的一瞬間,整個人石化了一般一動不動,煞是猙獰。葉愛紅的反應讓我有那麼幾分鐘覺得自己忐忑到不敢心跳。我屏住了呼吸,踱到葉愛紅身邊想要拽她的衣角,我低首囁嚅:“媽……”
葉愛紅不動聲色的避開我的手,她一臉嚴肅的脫掉洗碗的塑膠手套,轉過身,表情十分凝重。方才還溫馨十足的氣氛驟然肅然了起來。
她問我:“孩子的父親是誰?”
她的目光仿佛能洞察一切,讓我無處躲藏,只能避而不答。她心領神會的冷冷一笑:“看來你又不會說了。”她重重嘆一口氣:“好吧,那你告訴我,你準備怎麼做?”
我忐忑的看了她一眼,隨即又低下頭,用小到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我想生下來。”
“不可能!”她果斷的否定了我的答案:“別給我發瘋。你知道生孩子是多大的一件事兒?你就隨隨便便的說要生?”
“媽——”我哀求的拉著她:“我現在工作很穩定,工資也很優渥,我完全有能力養一個孩子。”
“問題不在這!你沒結婚要生孩子?那你以後怎麼辦?未婚生子會給你前途造成多糟的影響?而且你準備一輩子不結婚?有幾個男人願意撿便宜爸爸做?你成熟一點好不好?!”葉愛紅瞪大了雙眼,激動極了,眼角細紋叢出,雙鬢也被銀霜染得斑白。我忽然有些不忍心。葉愛紅年紀大了,早經不起這般的折騰,可是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