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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太小了,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她知道的那個蕭建邦。
投胎成為蜜芽兒之前的上輩子,她曾經研究過的一位現象級人物,名字就叫蕭建邦,或許是因為寫論文天天對著那麼個名字,以至於今天聽到這個如雷貫日的名字,便忍不住多看一眼。
閉上眼,重新當個睡懶覺的小奶娃,腦子裡卻是快速運轉。
蕭建邦生於1963年,而現在顯然是多變期間,也許就是60年代末,如果這樣的話,那眼前這個三四歲的蕭建邦真可能就是她知道的那個風雲人物了?
這年頭的孩子因為飢餓等原因,都應該比實際年齡瘦小些,她看著他是三四歲的樣子,但可能應該是五六歲。他倒是沒什麼鼻涕,理著小平頭,身上穿著打補貼土色棉襖,下面的同色棉褲有個地方被掛破了,露出裡面泛黃的棉絮。
這樣的個不起眼小男孩,以後真就是那位叱吒風雲的人物?
正想著,就聽到孫六媳婦不知在喝斥哪個:“富貴,你怎麼都拿走了,給建邦留點啊!”
聽到這個名字,蜜芽兒再次偷偷地睜開眼瞅過去,原來那個叫富貴的孩子把花生渣餅一口氣全都抓自己手裡了,於是那個叫建邦的就沒有了。
小男孩倒是沒哭沒鬧,對旁邊的孫六媳婦說:“嬸,我不吃那個就成,富貴愛吃,你讓富貴吃吧。”
孫六媳婦看其他小孩子都有,唯獨建邦沒有,嘴裡叨叨說:“那哪能!孫富貴你給我掏出來!”
說著就往孫富貴懷裡搶,孫富貴不捨得給,嗷的一嗓子,哭出來了。
最後還是童韻看不過去,摸了摸抽屜,總算找出剩下的幾片,拿出來給蕭建邦。
蕭建邦低著頭:“嬸,我不愛吃,我先回了。”
說著就往外走。
童韻看那孩子靦腆的樣子,又見他身上破棉襖都壞成那樣,心疼他,楞是叫住了:“建邦,回來,幫嬸把這個吃了!”
蕭建邦親娘早死了,只留下他和姐姐。現在他爹另外娶了個,生了個小弟弟。
之前蕭家這後娘就不待見蕭建邦姐弟,現在更是眼中釘了。
童韻知道這年月大家日子都苦,可沒親娘的孩子那更是苦,她有心憐惜這個孩子,只是當著大傢伙的面,也不好多給什麼罷了。
蕭建邦到底還是太小,被童韻這麼一說,不好違背,又回來了。
童韻把那幾片花生渣餅塞到他手裡,卻恰好看到他那又黑又皴裂的手。
這麼大的孩子,家裡再窮,也是好好養著,哪可能把手凍成這樣!
童韻自打生了蜜芽兒,當了母親,對其他小孩兒也更存了憐愛之心,如今看到蕭建邦這般模樣,不免有些難受,便拉著他到炕頭,笑著說:“瞧把這手凍的,你放被子底下暖暖吧。”
蕭建邦卻執意不肯的:“嬸,不用了,我手髒,別弄髒你這新被子。”
童韻看他堅持,也就沒勉強,只笑著說:“沒事的時候來嬸這裡看小妹妹。”
這邊一群孩子美滋滋地吃著花生渣餅,各自歡快地散去了,孫六媳婦又陪著童韻說了會子話,期間難免提起那蕭建邦。
“也是造孽,這孩子真不容易,才五六歲,瘦成這樣,比其他孩子矮一頭,結果被蕭家那新媳婦使喚的,做這做那的,聽說連尿布都讓他洗!”
“是不容易,我看著才這麼大,已經很懂事了,這都是逼出來的。”
“可不是麼,你看我家富貴,和人家建邦差不多大,傻兒吧唧只惦記著吃,可氣死我了!”
就在媽媽和這孫六媳婦說話的功夫,蜜芽兒差不多也確認了,果然這個建邦就是後來她知道的那個蕭建邦了?年紀,名字,都差不多,而且現在仔細回憶下,好像那雙眼睛,影影倬倬的還是有點後來的蕭建邦的影子的。
最主要的是,那個蕭建邦也是母親早逝,父親另娶,遭受過後娘的折磨,另外還有個姐姐。
確認了這點,她想了想剛才自己媽媽的行徑,顯然是對那個蕭建邦心中頗有憐惜的,當下便放心了。
其實抱大腿這種事,她倒不是那麼積極的。
她並不是個非要追求榮華富貴,抱著將來大人物的大腿如何如何的人。小富即安就是她這種人,差不多吃飽喝足就行了。
可是,既然和大人物做了鄰居,好歹別得罪,不是嗎?
自己媽媽的品性是極好的,人也善良溫柔,從剛才的麥乳精事件可以看出,也是挺會處理事的,看來不會得罪這個未來的大人物,那就好了。
想到這裡,蜜芽兒滿足地舒了口氣,伸了個懶腰,回味著剛剛吃到的媽媽奶水滋味。
當個小奶娃兒的感覺,其實也不賴,這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快活賽神仙。
正這麼想著,一個懶腰伸出去,她就聽到“噗嗤”一聲。
“哎呦,小傢伙這是拉了吧!”孫六媳婦湊過來,笑著這麼問。
“怕是拉了,月子娃,一天拉十次八次的!”童韻笑著替蜜芽兒撥弄了下土袋子裡的土,把那髒了的土取出來。
蜜芽兒呆了片刻,茫茫然地舉著兩個小拳頭,支棱著小肥腿兒,不知所措。
過了好久,她想:算了,作為一個小奶娃,她還是繼續睡去吧……
頭一歪,她閉上眼睛睡。
別問她,她真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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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下工的時候,家裡幾個男人還在隊裡幫著扛東西,聽說是又要來一撥知青,沒地兒住,得把舊年的那個廢倉庫騰挪出來給知青用。唯獨幾個女人都回來了,馮菊花在廚房裡忙活做飯,蘇巧紅在自己屋裡給孩子餵飯,二媳婦陳秀雲過來童韻這屋,給她端上來紅糖水雞蛋,嘴裡就開始叨叨了。
“這孫六媳婦腦子也是不清楚,你這坐月子呢,她帶著一幫子不懂事的小孩來叨擾,還從你這裡挖吃的,可真真是不知道讓人說什麼!”
“她問了麥乳精,我打個哈哈說過去了,正好抽屜里有點花生渣餅,就拿出來給孩子分了分。”
她的熱水瓶里當然是有熱水的,說沒水不過是找個藉口罷了。至於花生渣餅,反正不值錢,分了就分了,就當給蜜芽兒討個歡喜。
“噗!”陳秀雲也是笑了:“花生渣餅,分了就分了。等趕明兒我遇上孫家老太太,可得念叨念叨,哪家不缺吃的,這媳婦也忒不懂事了!”
童韻聽著這話,也就沒說什麼。
她是下鄉知青,縱然來了好幾年,有時候也未必懂得這裡人的相處之道。不過有這嫂嫂在,她既然說需要去說,那就聽她的就是了。
“嫂子,這事你做主,都聽你的。”
“瞧咱童韻這小嘴兒,還真甜。你先躺下,我給你說個正事兒。”
說著間,陳秀雲便提起這次滿月的事:“依咱娘的意思,是要好好慶祝的,一家送一個饅頭,玉米面和精細白面摻起來的,再一家一個紅雞蛋,你瞧著怎麼樣?再弄一串兒長生果,染紅了,給咱蜜芽兒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