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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剛走了一站,上來一個男孩子,理著小平頭,繫著紅領巾,探頭看了看後頭,蜜芽兒矮,坐在那裡正好被前面座位擋住了,那男孩子沒看到,就以為沒人。
顧建國見了,連忙拉過來蜜芽兒:“蜜芽兒,坐爹腿上來。”
他想把這個座位給人家坐,所以趕緊又把那個包袱也拉到自己懷裡。
誰知道那個包袱里放著搪瓷缸子,這麼一拉,就有一些水灑到了座位上。
童韻很不好意思地說:“小同志,對不起了,來,你坐就行,我給你擦擦。”
說著從兜里掏出一個洗得發白的手絹,擦了擦那座位。
那男孩子約莫十歲左右,比蜜芽兒大幾歲的樣子,背著個藍色書包,穿著一身藍色運動式校服,從頭到尾透著洋氣,是那種城市裡男孩子彬彬有禮的白淨和洋氣。
這麼一比之下,就算顧建國一家三口再盛裝打扮,那打扮里也透著土氣。特別是他們從外地來北京,唯恐路上凍到,就穿著家裡最厚的大棉襖,看著頗為臃腫。
這人哪,一旦臃腫了,就會土氣,特別是在大城市那些穿著單薄輕便的人面前,透著一股子外地風塵僕僕的土氣。
這個男孩子顯然感覺到了一家三口的土氣,他看著童韻的白手絹,嫌棄的皺了皺眉秀氣的眉頭,不耐煩地說:“不用了,留著你們自己坐吧!”
說完這個,他轉過身,往前走了幾步,不再看童韻這邊。
童韻和顧建國對視一眼,都有些尷尬,他們拖家帶口的,這麼多行李,坐這公交車,雖說沒有多占座位,可是在別人看來,可能確實造成了別人的不方便。
蜜芽兒望著這個充滿嫌棄的男孩子,忽然覺得,自己一家人就好像農民工進城。
這個男孩子,則是地地道道的城市男孩,日常放學回家,公車上遭遇了自己一家人,妨礙了自己。
估計他回到家還會和人吐槽下自己公交車上遇到的“沒素質農民工”?
一家人對視一眼後,都沒再吭聲,童韻笑著握住顧建國的手,示意他不用在意。
公交車晃晃悠悠的,終於到了一處,又倒車,換了另一輛,最後終於來到了一個地方。
顧建國扛著大包,童韻背著一個小點的包,蜜芽兒也抱著一個包,東張西望一番後,童韻忽然看到了旁邊一個白頭髮的老太太,站在花壇旁邊東張西望。
童韻頓時怔在那裡。
那個老太太在東張西望間,也看到了這個方向,開始的時候眼神自然掃過,並沒在意,不過當眼神掃過片刻後,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就又忙退回來看。
四目相對間,兩個人都認出了對方,眼神變得熱烈而激動。
“媽——”
“韻韻——”
第66章 北京生活
十年的分離, 一個被歲月染白了雙鬢,一個從青春少女變為七歲孩子的媽媽, 拖家帶口, 來到了這陌生的路口。
童韻撲到媽媽的懷裡,哭得泣不成聲。
蜜芽兒猶豫了下,望向自己的父親顧建國, 父親也在為她們的分離難過,可是與此同時, 他可能有一絲緊張。
或許這偌大北京城實在是太讓人望之生畏,也或許是眼前這位雙鬢花白戴著眼鏡的老太太看著實在是太過優雅,和鄉下老婦完全不同。
這一切,更加提醒了顧建國一件事, 他高攀了一個城裡的金鳳凰。
如果不是那地位錯置的十年,那荒唐的十年, 他怎麼可能有資格娶到童韻這樣的城市高級知識分子家庭的女孩兒?他不自覺地就想起了公交車上碰到的那個穿戴體面的小學生。
雖然只是一個小學生, 可是長在城市裡,儼然已經和鄉下長大的孩子完全不同了。
或許這就是階級, 這才是真正的成分。
這種成分,是不會隨著四X幫的粉碎而消失的, 是絕大部分人農村人永遠無法消弭的差距。
公路上的自行車猶如潮水一般在公交車中間穿梭, 人來人往的大路旁,讓人震撼的五層高樓之下, 顧建國第一次感受到了, 自己和自家媳婦之間, 原來存在著這樣的鴻溝,一道很難跨過的鴻溝。
蜜芽兒看著父親,眼神動了動,便低低地叫了聲:“娘……”
聲音軟軟糯糯的。
這一聲叫,終於提醒了旁邊那對擁抱哭泣的母女,童韻趕緊擦了擦淚:“娘,這是建國,這是蜜芽兒,大名叫顧緋。”
童母先望向顧建國,她雖然出身,可是也在農村勞動改造了七八年,所以對農村人是有深刻認識的。她只這麼一掃,就知道顧建國應該是個實在能幹的莊稼人。
看得出,也是特意打扮過的,頭髮才理過,身上穿著中山裝,中山裝裡面是白色假領子襯衫,看著也是有模有樣,不過神情中多少有些緊繃,顯然是第一次進北京,第一次見自己這丈母娘,心裡不太自在。
不能說沒有失望,可是也在意料之中,自家女兒當初嫁了啥樣的人,她心裡有數。
如今看到,至少是個實在人,聽童昭那意思也是疼自己女兒的,那也就差不多了。
這麼想著,她又看向了蜜芽兒。
蜜芽兒這個時候已經換上了她那件得來不易的呢子大衣。
細緻秀美的五官,白潤透亮的皮膚,兩隻羊角辮兒靈動可愛,一雙眼眸清澈烏黑,身上一件及膝的灰色呢子大衣,腳上是小紅皮靴。
她眼前一亮,忍不住再多看了一眼。
多麼眼熟的小姑娘,漂亮大方,穿戴得也好,這讓她想起了童韻小時候。
“這……和你小時候一樣啊!”童母歡喜得又要哭了:“叫顧緋是吧?來來來,你過來讓姥姥好好看看你。”
蜜芽兒笑了下,大方地走上前,脆生生地喊:“姥姥,我大名叫顧緋,小名叫蜜芽兒,我奶說,我就是生在蜜罐子裡的小芽芽。”
她長得好看,小姑娘水靈靈的,穿戴又好,看著體面貴氣,一點不像農村來的,說起話來又落落大方,只看得那童母滿心眼裡喜歡。
童母一把摟住蜜芽兒,仔細地瞅了一番,又想掉眼淚:“真是和我童韻小時候一樣的,不過比童韻機靈,比她會說話,也比她開朗!瞧這性子,有點像童昭,對,像童昭!”
這小娃兒,七八歲,小小的,像個亭亭玉立的小嫩苗,笑起來真是稚氣甜蜜,讓人打心眼裡喜歡。要不人都說,小孩子是祖國的花朵,是幼苗呢,可不就是麼,一看就是朝氣蓬勃,充滿希望和喜氣。
蜜芽兒聽了,越發笑著說:“姥姥,我最喜歡舅舅了,他能幹,我最崇拜的人就是他!”
這話說得,真是讓童母聽得渾身舒暢。
童韻,那是她捧在手心裡疼著的閨女,童昭,那是她滿懷期望的兒子。
這小蜜芽兒,真是兼具了童韻的外貌和童昭的機靈,怎麼能讓人不喜歡呢!
童母抱住蜜芽兒都不捨得撒開手了:“等下你爸回來,讓你爸看看咱蜜芽兒,他一定喜歡!”
童韻從旁,忙問道:“媽,我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