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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建黨簡直是氣得不知道說什麼了。
“行,行,蘇巧紅,你能耐,幾塊糖你不給咱豬毛吃,還得搬回你娘家,你行!”
蘇巧紅卻比顧建黨更氣,氣得眼淚都往下掉。
“顧建黨,我算是看清了,在你眼裡,在老顧家眼裡,就沒我這個人,就沒我娘家。怎麼人家娘家來人了,你老顧家就殺一隻雞招待?也忒大方了,我嫁過來幾年了,見過老顧家殺過幾次雞?我娘家呢,我娘家過來,挨你娘一頓嚷嚷,我娘嚇得掏出兩雞蛋來跑了!這人比人氣死人,就沒法比!”
說著她抬手抹了一把鼻涕,滿眼的委屈,滿肚子的酸。
旁邊的豬毛挨著炕頭,委屈地揉著眼睛,小聲哭哭唧唧。
顧建黨看著自己這媳婦,深吸了口氣。
“算了,不和你說了,我和你沒法講理!”
說著間,他逕自走到了櫥櫃前,打開了那個六角鐵罐子,就要把奶糖和餅乾拿出來還給豬毛。孩子好不容易得個好吃的,滿心歡喜,何必非掃孩子這興?回頭其他幾個哥哥都有,就豬毛沒有了,他心裡能好受?
“不行!”
對於蘇巧紅來說,這已經不是幾塊糖的問題,這是她蘇巧紅的尊嚴,是她娘家的尊嚴。
“你瘋了!”顧建黨瞪眼,他實在是無法理解這個媳婦,即便是已經一起孕育了兩個孩子,他依然無法理解。
“就當我瘋了,反正我不許你拿!”
顧建黨定定地盯著她,過了老半天,咬著牙根道:
“你為了一隻雞在那裡賭氣發瘋?你說你娘家來人怎麼不宰雞,可你怎麼不想想,從人家童韻嫁過來到現在,人家老童家拿過咱一根針一根線嗎?童韻嫁的時候,連聘禮都沒有就嫁過來了,這和你能比嗎?一樣嗎?當年老顧家去提親,也是拿了五塊錢聘禮,兩包糖的!童韻下鄉來到咱們村,這都幾年沒回去了,家裡親人幾年沒見了!人家的弟弟好不容易過來一次,殺一隻雞招待,怎麼了?人家帶著奶糖餅乾京八樣,咱就拿高粱窩窩紅薯面乾糧招待人家?你覺得合適嗎?有臉嗎?”
然而顧建黨的這一番話,聽在蘇巧紅耳里,卻是更來氣了。
“童韻童韻,你一口一個童韻,是,童韻一千個好一萬個好,那你怎麼不去娶童韻啊?你去娶人家童韻啊,咱們現在離婚,你去娶人家!”
然而她這話一說完,顧建黨“啪”的一個巴掌打過來了。
蘇巧紅自打嫁過來,兩三年了,顧建黨也算是對她寬容有加,從來沒動過她一根手指頭,她不敢相信地瞪著顧建黨,嘴唇在顫,眼裡的淚慢慢地就往下溢。
“你平時是愛計較,我只當你為了咱孩子,有點私心也正常,畢竟咱娘也真是偏心小蜜芽,我就沒說什麼。可是你今天這樣也忒不像話了,這是不識大體,不懂禮。這日子,你愛過就過,不愛過就走,隨你!”
蘇巧紅呆呆地看著顧建黨,愣了好半響,眼淚跟豆子一樣啪啪啪地往下落,最後嗚咽一聲,趴在了炕頭,悶聲大哭起來。
旁邊的豬毛已經嚇傻了,眼淚也不流了,奶糖也不惦記了,怯生生地看看爹,再看看娘,不知所措地說:“我,我不要糖了,你們別吵了……”
蘇巧紅依然悶在被子裡哭,旁邊顧建黨起身,抱起了豬毛,打開櫥櫃,拿出了裡面的罐子,取出了奶糖塞到豬毛手裡。
“豬毛乖,嬸嬸一共給了六塊奶糖,有三塊是要留給弟弟的,你吃了一塊,自己的還剩下兩塊對不對?給你。”
“奶奶之前說過,晚上不能吃糖,會把牙吃壞了,豬毛收起來,以後再吃,好不好?”
豬毛臉上還掛著小淚珠,聽到這個,點頭:“嗯。”
嗯完後,他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娘,娘還哭著呢。
顧建黨瞥了眼蒙被子大哭的蘇巧紅,卻沒理她,逕自抱著豬毛去炕頭另一邊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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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幸好這老顧家的房子是好些年前蓋的了,青磚牆幾乎半米厚,隔音效果特好,那邊顧建黨和蘇巧紅吵是吵,可也明白不能讓這一大家子知道,到時候誰都沒臉,所以都儘量壓低了聲音,以至於就連隔壁的童韻和顧建國兩口子都沒聽到——當然了也可能是人家甜甜蜜蜜太投入,根本沒功夫搭理這茬。
而顧建黨兩口子,睡了這一覺,第二天醒來,該幹嘛幹嘛去了。蘇巧雲天沒亮就起來和其他媳婦一起準備早餐洗衣服收拾院子,顧建黨和往常一樣吃了飯去上工。
唯獨豬毛,意興闌珊地捏著口袋裡那兩塊奶糖。
本來挺好的事,可是現在他卻並不能高興起來,那塊糖也沒有像之前那麼甜蜜動人了。
顧老太太招招手,示意這小孫子進屋。
“豬毛,你娘拿你糖了?”
豬毛噘著嘴兒,低著頭,兩隻腳在地上輕輕踩著,卻不言語。
“哎!”顧老太太嘆了口氣:“我的豬毛這麼乖,那當娘的怎麼就不知道心疼?”
說著間,她也不知道從哪兒端出來一碗沏好的麥乳精:“豬毛別不高興了,奶偷偷給你喝這個,不給別人知道,記住了不?”
豬毛看著那熱騰騰的一碗,哪裡知道是什麼,只覺得聞起來一股甜絲絲的奶香。
顧老太太摟住豬毛,餵了一口,豬毛砸吧著小嘴兒,眼裡頓時閃出激動來。
“好喝,還要!”
顧老太太噗地笑了,戳了戳豬毛的鼻子。
“你這小饞貓兒!”
第19章 過年的熱鬧
童韻沒想到自己男人這麼大度, 她心裡是頗感激的。感激之後,她細想下這事兒,建國相信自己,自己卻是不能對不起建國的,於是她讓建國找了個小箱子,把那手錶和書都裝到了小箱子裡,又放進了炕頭櫃最深處。
“我這輩子嫁給你了,就是你的人。過去的那些事, 也就過去了。”
“其實當初年紀小, 我未必懂得什麼, 只是如今離開了城, 離開了父母,境況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看到這些,我難免回憶起過去,心裡發酸。”
“也不光是因為他, 而是因為……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年紀還很小, 不太懂事,有父母護庇著, 會在課堂上偷偷讀《鋼鐵是怎麼煉成的》,又會在課餘時間跑到旁邊的小樹林裡用蘇聯語大聲背誦著高爾基的《海燕之歌》,少年不知愁滋味地高聲朗誦“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那是童韻最美好的時光, 過去了, 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知道你意思的, 沒事,那不是都過去了嗎?”
童韻看看他那樣兒,抿了抿唇,笑了。
“那咱以後不提這茬了,過去就是過去。現在你還是說說,這些東西,怎麼著?”
“什麼怎麼著?”
“你傻啊,這奶粉咱自己留著,以後給蜜芽兒吃,那餅乾啊奶糖啊月餅什麼的,難道還都藏自己屋裡吃了?你拿過去給咱娘吧。”
“你弟好不容易背過來的,都給咱娘,總是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