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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競越推起自行車,顧建國扶著後車座用繩子綁緊的三個大包袱,就這麼顫巍巍地往前走。
“蜜芽兒累了是嗎,過來上面坐吧?”
蕭競越突然頓住,對旁邊的蜜芽兒說。
“不用了。”蜜芽兒低著頭,沖蕭競越笑了笑。
蕭競越便不再和蜜芽兒說,而是對童韻說:“嬸,讓蜜芽兒坐前面車大樑上吧,我看她累得不輕。”
童韻猶豫了下,到底是心疼女兒:“蜜芽兒,來,坐這上面吧。”
蜜芽兒並不想坐上去,這倒不是她假惺惺客氣,而是她覺得坐在那車大樑上估計會咯屁股。
不過顯然周圍的三個人根本沒有給她多餘的選擇,他們認為即使咯著屁股也比看著她在那裡疲憊地走路強。
於是蕭競越和顧建國扶著自行車,童韻把蜜芽兒抱上去,讓她坐好,扶著前面的車把。
這次換了下位置,顧建國扶著自行車往前走,蕭競越和童韻從後面扶著三個大包袱免得掉下來。
路上難免說些話,童韻沒吭聲,顧建國一個人問起蕭競越家裡的事,比如學校都學什麼忙不忙,比如老師對你怎麼樣,比如以後打算怎麼辦。
當問起以後的時候,蕭競越笑了笑:“我給我姐寫信了,她說礦上以後還會招人,等我念書中學畢業,我就去那裡幹活。”
顧建國點頭:“礦場雖然累點,不過倒是吃供應糧的,不怕餓肚子。”
想起這個,又難免感慨一番:“你姐這是命好,竟然被選中招工招走了。”
來大北莊招工,最近幾年也就那麼一次,偏讓蕭淑蘭給碰上了,大家都說這是蕭淑蘭死去的娘保佑著她,讓她得了這好處。
“我姐這些年不容易,現在能去礦場做工,我也替她高興。”
“你姐吃供應糧了,你日子也好過了吧?這以後不用愁了。”
顧建國尋思著,這淑蘭熬出來了,以後蕭國棟和劉美娟可拿捏不了蕭競越了。
誰知道蕭競越卻正色道:“叔,我姐熬出來了,不過她也有她的日子要過,再過幾年她也得結婚,我一個男孩子家,總不能凡事都靠著她,所以現在我儘可能不用她支援我,爭取自力更生,填飽自己的肚子。畢竟我現在十三歲了,按理說應該回去農村上工掙工分了,這麼大如果還要我姐養著,我自己都不好意思。”
這話倒是很有骨氣,童韻聽著,不免多看了這少年一眼。
削瘦的少年,眉眼剛毅,微抿著唇,很是倔強的性子。
她在心裡輕嘆了下,想著這孩子從小在蕭國棟和劉美娟那種人手底下養著,能養出這種性子,出淤泥而不染,算是個有主見的。
貧窮和飢餓沒有壓彎這孩子的脊樑,反而鑄造了他鋼鐵般意志和高潔的品質。
換一個孩子,怕是早就萎靡不振了。
這樣的人,無論到了什麼年頭,到了哪裡,都能混一口飯吃,甚至做出點事業來。
“競越,你是個有主見的好孩子,這樣挺好。不過你到底還小,十三歲,沒成年,不用急著想以後怎麼掙錢養活自己,這個時候還是好好讀書是正經。”
童韻想起了之前自己和父母說的話,他們說接下來中國可能要面臨一些巨大深刻的變化,作為普通人,會有很多的機會來發展。
雖然這句話還是一個口號,距離落實還很遙遠,可是至少這是一個方向,不是嗎?
之前世道渾濁的時候,人們幾乎看不到希望,但是現在不是也一切都變好了嗎?
“嬸……”蕭競越抬頭看了童韻一眼。
他當然知道過去幾年,童韻多少有些遠著自己的意思,甚至好像不太喜歡讓蜜芽兒和自己接觸。但是童昭喜歡他,童昭做什麼都會教他,帶著他一起。
在他眼裡,童韻雖然也是顧家的媳婦,他叫一聲嬸嬸,可是卻很遙遠,是一種高不可攀的距離。
童韻其實也有些累了,累了的她疲憊地沖蕭競越笑了笑。
“好好學習,未來肯定有機會的,無論到了什麼時候,都不要輕言放棄。”
“嗯,我會好好學習的,嬸。”
蕭競越可以感覺到童韻說這話的誠懇和關懷,她是真心希望自己能出人頭地。
心裡微暖,他也沖她笑了下。
蕭競越送顧建國夫婦來到了顧建章家樓下,轉身就要走:“這個自行車,我也怕自己萬一丟了,用得小心,嬸嬸你看你們乾脆騎回去吧,放家裡有用。”
童韻哪能收這個:“這是童昭送給你的,相處了這麼多年,也是童昭的一片心意,你留著騎吧,別和嬸客氣這個。”
說著,她又解開其中一個包袱,從裡面翻出一個小袋子:“這是北京特產,懷柔板栗,你拿著吧。”
蕭競越連忙道:“我不用——”
誰知道他還沒說完呢,顧建國就硬塞了個他:“客氣啥,留著吃吧,也嘗一嘗味兒!”
顧建國說得太堅決,以至於蕭競越不好再說啥,只能是感激地謝過了,之後離開。
離開前,他還特意看了蜜芽兒一眼。
蜜芽兒累得耷拉著腦袋,半靠在她娘懷裡,小小軟軟的一個,想必是累壞了。
顧建國和童韻目送著蕭競越離開,童韻來了句:“這孩子算是個人物,如果有機會,是可以成大器的。就是活得太累,心思太重了。”
顧建國不懂什麼叫活得累,笑了笑:“農村人嘛,下地幹活,哪個不辛苦。”
童韻想了想,也就不說啥了,當下和顧建國一起背著包袱準備上樓。
蜜芽兒提著小包跟在後頭爬樓梯,心裡卻在琢磨自己娘剛說的那句話。
“算是個人物,能成大器,活得太累,心思太重”。
冥冥之中,這算是對蕭競越這輩子的點評嗎?
畢竟,要想做出點事情,哪個能活得不累?輕輕鬆鬆的人,也只有那些城市裡的富二代官二代了,可以舒服地有個好前程,一眼能望到邊的坦途。
這麼想著,蜜芽兒再次想起了那位陸奎真。
哎,人和人,真沒法比。
不就個二世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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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吭哧吭哧跑到了樓上,敲開了顧建章家的門。譚桂英開的門,她一見是童韻他們,喜得不得了,趕緊把他們讓進去。
顧建章家的住房條件比北京姥爺家差遠了,他們沒有什麼幾室幾廳,就是一個筒子樓,顧建章家占著一個長條的大間,洗碗做飯就在樓道里,上廁所則是公共衛生間。
以前家裡擁擠得很,現在立偉也去縣委上班了,自己也分配了一個筒子間,於是立強幹脆跟著他哥哥混了,譚桂英這邊的住房才算鬆快。
兩口子住一個房間,總比和半大的兒子混在一起強。
譚桂英把他們一家三口讓進去,笑著說:“昨天還和建章念叨你們,沒想到今天就來了。”
顧建章見他們過來,就說要出去買點菜,做頓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