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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絕望到無以復加,卻不曾想就在那樣的情況下遇到了衛拂。
衛拂看見她的時候,雖然被捆得跟個粽子一樣,但她還是亮出了獠牙,把自己最凶的一面展示了出來,試圖把對方嚇跑。
然而那個穿著銀白色軍裝的年輕男人卻在她跟蹲了下來,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尖牙。
戳破了,血流出來,她像是瘋了一樣一口叼住了對方的手指。
貪婪的吮吸了一會兒,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又驚又慌的望著來人。
對方卻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答應我,僅此一次,同意的話我就帶你走。”
她用力的點著頭,眼眶先紅了。
對方用拇指在她眼角輕輕的擦了一下:“別怕。”
那天晚上,衛拂背著她穿過了濱水地雷田,她趴在衛拂的背上,細細的數著他避開的每一個地雷坑。
待到安全通過,衛拂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濕透了。
她破天荒的進入了人類的領地,看見了數不清的來來往往的人,陌生的疏離感那麼強烈,她怕的在衛拂的肩上縮成一團。
衛拂避開了那些人,告了半天的假,偷偷的將她帶回了家。
衛拂的家在營地不遠處的一個小平房裡,他雖然是上尉,家裡卻是意外的簡陋,仿佛他沒日沒夜的忙碌,政府也沒有多給他一分錢的補貼。
就這樣,她變成了衛拂家裡的一個秘密的小寄生蟲。
衛拂也變成了她顛沛流離的人生中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在她無法在族人的群體中生存下來的幾年,她依附衛拂而生是別無選擇,可她自己知道,她從一開始就是信任衛拂的,這個人與生俱來的就有著令人信賴的真摯的光芒。
只要不吸血就可以一直跟他在一起,那她可以堅持下去。
剛開始的時候衛拂不了解她的飲食習慣,只是按時帶部隊裡的伙食回來,出去後她一個人被鎖在家裡,一度餓到奄奄一息,把衛拂嚇了一大跳。
從那幾次手忙腳亂中可以看出,衛拂從來沒有帶過孩子,也很少跟異性相處。
漸漸地,摸清了她的飲食狀況以後,衛拂的大部分津貼都用來給她買糧食了,而隨著她一點點的長大,衛拂在家待的時間也漸漸變長,甚至開始學著開伙做飯。
血族的生長速度比人類緩慢,她那時看起來也只有十一二歲的樣子,卻有著足以把衛拂吃窮的胃口,為了填飽肚子,每一粒米她都不捨得浪費,她一直記得那個冬天,很冷,外面飄著鵝毛大雪,即便緊閉門窗,室內的溫度也很低。衛拂炒了幾個菜給她,人就出去開會了,她把那幾個菜從鍋里端出來,還沒吃幾口就涼透了。
涼透了的菜連油都凝固,然而她很餓,不得已將一盤兒糖醋白菜連著湯汁全部倒進碗裡,混著飯稀里嘩啦的吃了下去。
然後,她就拉了平生的第一次肚子。
血族的腸胃構造和人不一樣,她甚至沒有上過幾次廁所,這會兒她坐在馬桶上瑟瑟發抖,就覺得自己要死了。
想一想衛拂還沒回來,她更是悲從中來,蹲在馬桶上嗚嗚大哭。
身體修復的很快,腹瀉的症狀是一過性的,可情緒卻沒那麼容易好轉,冰天雪地,她一個人在四下漏風的屋子裡,對著滿桌冰冷的殘羹剩菜,淒涼無助。
她好像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離開了衛拂會怎麼樣,當她以為自己要死了,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他的時候,她才發現那種痛苦是撕心裂肺的,深深地刻在了骨血里。
於是,她開始每天祈禱,祈禱衛拂每次出去都能平安的回來,祈禱戰爭儘快結束,祈禱她能和衛拂永遠的待在一起。
可戰爭結束了,衛拂卻也戰死了。
鐵齶堡拔旗的戰役打了足足六天,一支軍隊最後只剩下十幾個人活著衝到了鐵齶堡的跟前。
衛拂拔下旗子的時候力竭而死。
他自己就是人類軍隊的徽章,牢牢地紮根在鐵齶堡根據地上。
後來,人類軍隊花了很久的功夫收殮屍體,通知家人認領。
外面殘陽如血,她縮在衛拂家中一隅,聽著敲門聲敲了很久,始終一聲不吭,最終門外的人長嘆了一聲,離去了。
衛拂沒有家人,所以棺槨很快被抬走了。
沒有衛拂,她也就沒有再待在這個屋子裡的必要了。
入夜後,她悄悄的出門,來到了那片墓地。大部分烈士的棺槨都還停放在家中供家人寄託哀思,此時墓地還很空,她很快就找到了衛拂的棺槨。
土還沒有填,嶄新的棺槨在坑裡平放著。
她徒手撬開棺蓋,又一次看到了衛拂,面目如生,白色的軍裝上卻都是斑斑血跡,完全看不清晰哪裡才是真正的致命的傷口,也許都是致命的傷口。
前前後後加起來她已經十餘天沒有看到衛拂了,那一瞬間,痛楚在胸腔里炸裂開來,她說不清是什麼感覺,是想念還是憎恨,是後悔還是無望。
她跳進棺槨里,將蓋子蓋上,耳畔響起了衛拂臨走前對她說的話。
“月,要好好活下去啊。”
呵,多麼蠻橫的要求。
她躺下,在黑暗中側身抱住了衛拂的手臂。冰冷僵硬,卻總算有了一點踏實的感覺。
她閉上眼,決定就此開始一段長眠,有衛拂在身邊,興許還會做一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