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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鷹抬手往下壓了壓,大家本你一言我一語地猜測與安慰,現在就都安靜下來。“表面上,帖子針對的是一家飯店,實際上打壓的是深度調查版的威信和客觀的形象。點絳唇洗不白,發帖者的責任也避不了。各位稍安勿躁,我會處理。”

    馮牧早些許放下心來,但因為爸爸被打,店被鬧,心口仿佛始終壓著一塊大石頭,總是悶悶不樂。集體坐大巴回報社的時候,她請求在中途下車,坐上一輛直達自家附近的公車。

    單鷹透過車窗望著她急匆匆的背影,眼中迸出幾分護崽子的冷光。這種時候還裹足不前,就不是個男人了!

    “爸爸!”馮牧早火急火燎衝進家門,她爸爸正半躺在床上抽菸,一旁打盹的二毛驚得跳起來。

    “多大點事啊,躺幾天就好了……”馮奕國滿不在乎地說。他“行走江湖”這麼些年,還碰見過醉漢搶煤氣罐要點菸的,帖子的事他不知道,只當有人又被酒灌壞了腦子。

    馮牧早一言難盡,咬著牙問:“你是不是……以前有什麼事瞞著我?”  

    馮奕國“啊”一聲,臉色劇變,說話都結巴,“什、什、什麼……你說……什麼?”

    她也不管那麼多,直接問:“我聽說你……得什麼胃癌,是不是真的?”

    聽了這個,馮奕國倒是鬆口氣,滿不在乎地說:“哪個……誰這麼多嘴?陳年爛穀子,也要拿出來說?”

    “是真的?”馮牧早嘴一扁就哭。

    “唉!我說你……早早啊,不哭。”他心疼了,想哄一下,剛起身,腰就酸麻得毫無力氣,根本起不來。“過去啦……爸爸早就好了,不然還能這樣子跟你說話?”

    馮牧早抬眼看他,眼淚嘩啦啦就滾下來。

    馮奕國抬手給她抹一下眼淚,疼得齜牙咧嘴。“哭什麼?真是難看!”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鬆了口氣的。女兒知道是僅僅是這件小事,還好還好,她知道的不是那件事——那件這麼多年他用所有精力和積蓄苦苦維持的那件事。  

    離婚後,馮奕國從沒出去旅遊過,每天都在店裡忙活著,不忙活的時候,就構思新菜餚。早七八年前,馮奕國看到一個3000塊錢的帝都五日團,猶豫了好久,為了省錢,還是放棄了。他說等自己退休了,一定要去看看故宮和長城,可哪天是“退休日”,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要拼命存錢。別人都問,老馮,你怎麼幹這麼久的飯店,還沒錢買車換房?他未必連個車都買不起,可真不能買啊。他要留著錢,那是他家早早續命的東西啊!自己總不可能七八十歲還顛得動勺,那時候就得吃老本了。他被查出胃癌是真的,所幸是早期,只不過那時女兒剛上大學,他做了手術,沒有告訴女兒,因為深知底子還算不錯,恢復得也還可以,至今沒有讓女兒發現做過胃大部切除。

    “爸爸多怕死的人啊,咳嗽一下都要去掛專家號,哪年沒去體檢?”馮奕國一邊叫二毛去拿毛巾,一邊安慰著,“可就真幸虧爸爸按時體檢了,一發現毛病馬上去看,專家跟我說,來得早,動個手術把不好的給切了就沒事。這不,我這兩年複查,啥事沒有!就是血壓有點高,哈哈……”

    “那你幹嘛不告訴我!”馮牧早哭得一抽一抽。  

    “告訴你幹嘛?學不上了回來顛勺?!”馮奕國白她一眼,聲音大了起來,“哪個混蛋多嘴告訴你的?阿珍還是肥太?!等我腰好了,豬大腸甩他們一臉!”

    廚師連報復的方式都是這麼特別。

    “叮咚。”

    “嗯?誰!”二毛放下毛巾就去開門。

    一個似曾相識的高個子帥哥站在防盜門外,黑色的運動套裝勁瘦利落,似有些風塵僕僕。“你是……哦!你是那個——彩印店的……”說著,他回頭扯著嗓子喊:“乾爸!上回你做橫幅的錢給人結了沒?彩印店的小弟來了!”

    “早結了!怎麼又來!”馮奕國吼道。

    二毛抱歉地笑了一下,就準備關門,只聽那帥哥又說:“我找馮牧早。”

    “呃……”二毛猶豫了,這時馮牧早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單老師,你、你怎麼來了?”  

    單鷹語氣不同於平時,低柔婉轉,“我看看你。”

    “……哦。”馮牧早有點受寵若驚,趕緊用毛巾擦了把臉,毛碎碎的額發濕潤潤的都粘在額角,毛孩子似的。她把門全部打開,發現他竟然還帶了禮盒裝的水果。“啊……怎麼這麼客氣,這裡你又不是第一次來。”

    “怎麼樣?”單鷹這句,明顯問的不是她爸爸閃了腰的事。

    馮牧早也聽出來了,就說:“已經好了。”

    “冷靜了?”

    “誰?”

    “你。”

    “嗯。”她點頭,“走一步算一步吧,就像你說的,其實我們店就是個幌子,人家真正要對付的也不會是我。”

    他垂眼凝住她,“即便要對付我,也不能拿你開涮,懂嗎?”  

    她苦笑,“這話應該跟發帖的那人說。”

    “哎哎哎——”馮奕國在裡頭叫,“錢我早付過了!不信讓你們老闆去查帳!一百來塊的東西,不要這樣子嘛……”

    馮牧早見單鷹往裡走,忙不迭跟上去,“爸爸,他不是……”

    單鷹在臥室門口站定,“我是馮牧早的男朋友,見她心情不好,過來看看。”

    馮牧早如同被閃電擊中,雙腿一麻,差點沒跪了,這……這是唱得哪出戲?她目瞪口呆地扶著門框站著,伸手扯了一下單鷹的衣服,他的手卻飛快地往後一伸,把她的手握住了,而且,沒有放開的意思。

    等等……她用力眨眨眼,晃晃頭,搞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做夢。她有種預感,自己一會兒後就會忽然醒來,發現自己是在大巴上打盹,晚宴後的偷吻是夢,帖子是夢,單鷹的來訪也是夢。

    馮奕國咳嗽的聲音打斷了馮牧早的思路,只見他擺了擺手,非常嚴肅地說:“我女兒可是Z大的學生,將來是要當記者的。你就是個彩印店的打工仔,上沒上過大學?不行的,我不同意。”  

    “他不是彩印店的小工啦!”馮牧早解釋道,又搖了搖單鷹的手臂,“單老師,你……”

    他微微一笑,並不改口。

    “他的意思是……男性朋友。”馮牧早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男朋友。”他沉聲糾正。

    馮牧早這兒正亂著呢,見他不分場合地戲弄她,心裡有些悶火,顧不得其他,順勢就拉著單鷹往外頭走。

    馮奕國搞不清楚狀況,和二毛面面相覷著,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啥滋味都有。第一次聽說女兒有男朋友,他更多的還是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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