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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人提到單鷹,馮牧早心裡還是有點刀剮般的疼。不甘、難過、憎恨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帶動著她所有負面情緒一張一張倒下,最後潰不成軍。

    她深深呼吸幾口,克制住悲愴和絕望。

    焦糖又說,“他那麼挑剔、毒舌的男人在你面前既不損你也從沒一絲不耐煩,明知道你放不下前男友,還耐心地等你。早跟你說了,他挺喜歡你。”

    “我也早跟你說了,他喜歡的不一定是真的我。”

    “不知道你這話到底啥意思……”

    “我記者證還沒考。”馮牧早刻意岔開話題,不再接她的話茬。

    焦糖無奈,撐著下巴望著她清瘦的臉,“……阿早,你變了好多。”

    “是嗎?”她淡淡一笑,眉心硃砂痣更加艷紅。

    “其實……我還是喜歡以前的你。”

    “習慣就好。”

    不過幾個月,馮牧早確實覺得自己長大、成熟好多,也更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也可能是因為她心裡有些東西已經死了。

    第51章 命運以痛吻我(二)

    飯後, 焦糖說最近上映一部巨搞笑的電影,請他們一起去看,馮牧早沒有拒絕, 嚴刻儒自然也奉陪到底。等待電影開場的時候, 馮牧早去了趟洗手間,焦糖輕嘆口氣, “嚴總,電影在您看來可能挺弱智的, 多擔待, 我想哄她開心。她……唉!馮叔叔去世後, 她變了許多,以前不是這樣的。”

    “她不是一直如此嗎?”嚴刻儒說著,把飲料和爆米花遞給她, “時而單純,時而又冷漠疏離,眼神裡帶著點形容不出的厲氣。”

    “哈?”焦糖眨眨眼,不知道為什麼馮牧早會給他這樣的印象。

    這部搞笑口碑很高的電影確實讓全場的人都笑翻了, 連嚴刻儒都時不時露出忍俊不禁的微笑,焦糖看看馮牧早,她面無表情, 好像在看一部嚴肅的戰爭紀錄片。焦糖伸出手去,握緊了好友的手,她倒像是安慰似的,反捏了捏焦糖的手指, 表示自己沒什麼事。

    她確實沒什麼大事,只是很難再感到快樂而已。

    ——————

    單植堅下車,助理接過公文包,他松松領帶,獨自走進療養中心。年近六十,他不可避免地微微發福,但身材依舊挺拔。走進病房,只見妻子徐秋容拿著一支筆,如二十幾年前剛做母親時一樣耐心地引導兒子用手握住筆身。

    早年兒子大難不死,腦中植入一枚神秘智能晶片,幾個月前,他們忽然得知晶片出了點問題,兒子得重新進行復建才能恢復肢體技能。兒子是死而復生的人,夫妻倆一直覺得,只要他還活著,就已經是上天的恩賜。

    “今天怎麼樣?”單植堅將手搭在妻子肩上問。

    “他按我說的去握筆,但是一直碰不到,可能方向感還是不行。”徐秋容緊緊握住單鷹無力的手,“植堅,他現在跟嬰兒一樣,我們好像又體驗了一遍撫養孩子的過程。”

    單植堅望著病床上人偶一樣的單鷹,表情中多了幾分苦澀。

    徐秋容已經退休,天天都在療養中心陪護單鷹,單植堅工作依舊忙碌,但只要有空也來陪兒子。就像徐秋容說的,夫妻倆又經歷了一遍撫養孩子的過程,為單鷹取得的一點小進步而欣喜。比如,兒子今天能握住筆了,能用食指敲擊鍵盤來表達心中所想了,能翻身了,腿能一左一右交替動了……

    不知不覺一年多過去,原本只能終日躺在床上的單鷹可以自己坐起身來,雖手腳仍舊不太協調,但也能獨自坐在輪椅上去復建。

    復建的日子非常艱辛,因為他難以控制自己的動作,皮肉總會被健身器材磨出血痕,摔倒是家常便飯,膝蓋、手肘青一塊紫一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引導復建的工作人員告訴徐秋容,單鷹有次在慢速跑台上滑到,說了一句“原來你以前是這麼過來的”。

    身為母親,徐秋容敏感些,她一直覺得,自從單鷹手腳都能動之後,就多了幾分心事,每天握著手機,好像總想打電話,可又遲遲沒撥出完整的號碼。

    有時,她看到他在屏幕上打字,消息發出去後時不時掏出來看一看,卻好像從來沒得到過回復。每當這時,他都顯得特別落寞,機械式的繼續做著復建的運動,停下來時,把手搭在仍不能協調運動的雙腿上出神。

    ——————

    時光飛逝,一切好似變了,又好似沒變。

    飛機降落在陽市機場,一身幹練職業裝的馮牧早從容走下飛機,熟練地將長捲髮綰成個髻子盤在腦後,等待取行李時去一旁補了個口紅,收好化妝鏡出來,行李恰好轉到她面前。

    “美女,去市區嗎,要不要一起?”飛機上就蠢蠢欲動的男人趕緊跟上去搭訕。

    馮牧早微微一笑,眼中卻毫無溫度,轉身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男人嘆口氣,好奇地順著那輕盈曼妙的身姿望過去,只見她上了一輛貼著“X省記者站”的轎車。

    “小馮,辛苦了。”X省記者站副站長林來客套道,“咱們順路吃個便飯,然後馬上去米縣。”

    馮牧早頷首,“您安排。”

    昨日中午,米縣發生一起歹徒沿路持刀砍殺群眾事件,因當時正值下班、放學高峰期,造成6人死亡、10人不同程度受傷的悲劇。歹徒於兩小時後被警方抓獲,初步交代的犯罪動機是小時候受到欺負,想報復社會。

    “我看了一下你的採訪大綱,你將重點放在了幾個受害者身上。”林來跟她閒聊,“媒體記者把公安局和縣醫院圍堵得水泄不通,要了解罪犯的真實動機和心理,倒是沒幾個記者去跑受害者工作單位、學校那邊。”

    “罪犯再慘痛的人生經歷也不足以成為傷害無辜人員的理由,過分挖掘罪犯的犯罪動機只會讓一些有著同樣變態心理的人紛紛效仿,用別人的血來抒發自己所謂的‘冤屈’。”馮牧早微垂眼睫,輕輕將幾縷掉下的髮絲勾在耳後,與罪犯的動機相比,她想讓更多人了解被害人原有多麼美好的年華和多麼光明的前途,但卻莫名其妙斷送在一個人渣手裡,以免一些聖母腦殘光顧著同情受了一點小挫折的罪犯,忘記真正的悲劇主角到底是誰。

    “你年紀輕輕,做事還挺有原則。”林來讚賞道,“聽說你實習的時候是單鷹主編帶著的,真是名師出高徒。”

    馮牧早眼中看不出一絲情緒,唇角輕揚,“我只是恰巧在單主編的部門工作過幾個月,還來不及向他學習什麼,不敢說是他的‘高徒’。”

    林來根本不清楚她與單鷹有過怎樣的瓜葛,只是哈哈一笑,“哎呀,小馮自學成才,長江後浪推前浪!”

    她的微笑仍在,只是眼中多了一絲自嘲與諷刺的意味。

    兩年多了,她已經從過去的陰霾中走出,不憚與任何人談論過去,甚至談論單鷹。只是,她不再為他寫那些悲傷的私密微博,也不再輕易想起他給她的甜蜜和痛楚,他就真的好像一個僅僅存在過的普通同事。在她多次給他發消息沒有得到回覆後,她刪除了他的聯繫方式,但就在前幾個月,他破天荒地用簡訊聯繫了她,之後又偶爾會發消息過來,內容無非那些,什麼他並沒有去Y國,他有迫不得已必須離開的理由,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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