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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到可憐的占有欲望,可是占有了又怎樣?得到的東西其實毫無價值,但是有些人就是不管,他只是單純的想要擁有。
有很多事情結束的方式會超乎當事人的想像,而更多的時候,當一個人最意氣風發的認定了自己贏了的時候,往往是他離失敗最近的時候。所以當雷遠在軍火交易的現場忽然間看到了大量的員警的時候,他唯一的想法是,江子奇,他是怎麼做到的?
一個已經被完全的控制了與外界通訊能力的人,一個24小時都有人監管的人?他究竟用了什麼方法?
只可惜,這一切的答案他都已經不再會知曉。
當江子奇得到消息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的欣喜,因為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沉默了良久,終於還是忍不住,眼前開始朦朧,他不想殺他的,就算他對他再狠,再殘忍,他也沒有想過要殺掉他,就像當年他寧願逃亡也沒有想過要背叛。但是現在,他真的沒有選擇。
他曾經設計了一個看起來很不錯的計畫,但是他低估了雷遠的瘋狂,於是他到最後還是要用最絕決的方法。
“我可不可以把這當成是鱷魚的眼淚?”張銘的手裡拿著槍,他的笑容很粗俗,像一個粗魯的爆發戶,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會有屬於自己的硬殼,比如說林魚的囂張,江子奇的淡然,還有張銘的粗鄙。
“可以。”江子奇把眼眶裡的眼淚擦乾淨。
張銘慢慢逼近他:“其實最初的時候鱷魚的眼淚,本意不是代表虛偽,而是代表珍貴。”
“謝謝,無論你指得是什麼,總而言之,謝謝!”
這個人並不害怕,這種認知多少讓人覺得有點兒無趣,張銘放開了手裡的槍:“你還是動手了。”
“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嗎?”
“你的膽子很大啊,居然直接就找我,連我都嚇到了,你憑什麼就覺得我會幫你?”張銘的神色很悠閒,慣常的笑容背後有一絲難以掩飾的得意與狠毒。
江子奇淡淡一笑:“你一直在試探,我不是聾子,我聽得出來。”
“太聰明了,聰明人一般都活不久。”張銘笑得悠閒而得意。
“現在你有兩條路可以選,你殺了我,讓我背這個黑鍋;要不然,你放了我,讓我還來背這個黑鍋。”江子奇自己也有點佩服於自己的鎮定,生死一線之間,雖然他相信他會贏,可是畢竟如果輸了1%那就是一條命,是他的命!
毀了就是毀了,沒有餘地可以商量,生命,是全或無的東西。
不過,是真的看穿了嗎?還是終於放心了,林魚,至少林魚他可以活下來。
“你什麼意思?”張銘驀然變色,臉上精心修飾的笑容僵成詭異的面具。
“你會讓我活著嗎?”江子奇的神情安然:“其實我死了對你沒好處。”
“但是死人是最安全的。”
“我有林魚,有他在我就有弱點,有弱點的人不會跟你搶風頭。”
張銘像看怪物似的看著江子奇條分縷析,他居然早就知道自己怎麼想,明白他所做得任何一步,可是為什麼他還要把性命交到自己手上,選了他,做這一場叛變的合伙人?
這是什麼世道,都瘋了嗎?
“你明明知道……為什麼……”張銘控制不住的失聲大吼,粗眉擰成一個結。
“因為遠哥不會放過林魚,而你會。因為你也是聰明人,聰明人不惹麻煩,因為我不想再拖了,林魚一個人被關在那種地方,會很寂寞。”江子奇的笑容很淡,似初融的春水清澈見底,看得見那分明的無奈,但,卻沒有怨恨,他真的沒有怨恨他。險中求勝,他已經贏了,反正自己這條命交待在誰手裡都是一樣,林魚才是他最重要的勝利。
“我討厭你。”張銘終於不再笑,冷冷的臉色不復往常熱血青年的模樣:“我很討厭你,從一開始就討厭。”
江子奇眉峰一跳,有些困惑的。
“就是這種眼神,冷冷的,冷漠的站在一邊,用這樣困惑而又無情的眼睛看著。所有你所擁有而我所追求的一切,在你心裡不值一提。”
“抱歉!”多麼荒唐的世界,一個快要死的人對著要殺他的人說抱歉,只是不等江子奇最後一個“歉”字衝出口,張銘的拳頭已經挾著一陣疾風襲來,江子奇促不及防的挨了一下,本能的一拳揮出。
這兩個人都是憑著心裏面一口怨氣在打,渾然沒有章法,這一架打到後來根本就是扭做一團,完全看不出這是兩個經過格鬥訓練的男人。
心裡都有氣,都覺得委屈、鬱悶、狂暴,偏偏又壓抑了太久不敢發泄,只有現在一拳一拳打出去,一拳一拳挨下來,真實的觸感,真實的痛感,耗盡最後一絲心氣和精力,氣喘如牛。
“因為你可以選擇!”手臂糾纏在一起,江子奇好不容易抽出一隻手,握拳,揮出,忽然又頓住。說起來幾乎覺得喘不過氣,那個壓抑的牢籠,黃金制的枷。他有知道有人在羨慕他的生活,但是他真的不喜歡,瘋了似得要逃走,這不是他要的生活,因為這不是他自己的選擇,江子奇放下手,慘然一笑:“你覺得我不知好歹,我也覺得是你腦子燒壞來才會來跳這個火坑,誰知道呢,我們要的本來就不是同一樣東西,但至少你也要比我好。至少,你還可以選擇,你可以自己選擇走上這條路。”
選擇嗎?自己的選擇?張銘幾乎要狂笑了,每個人都想成功,可是如果有可能,又有多少人願意去混黑道,傷人,流血,在主流之外生存……如果有可能誰不想有一對中產階級的父母,念名校,去南加洲留學,做律師、做醫師、做建築師,在這都會裡行走,昂首闊步抬頭挺胸,遇到有人向自己揮拳頭可以毫不猶豫的打電話叫員警,在他們面前拍著桌子怒吼:不要浪費我們納稅人的錢。
只是太多的時候,人生沒有那有麼多的可能,所以也沒有那麼多的選擇。在一堆爛路中,他小心翼翼的選了一條看起來還不那麼爛的路,然後說服自己這就是最好的選擇,是他人生最光明的大道。他必須要這樣催眠自己,否則就無法義無反顧的走下去。那麼為什麼要那樣憎惡江子奇,是因為這個人的存在,這個傢伙好死不死的拼命要追求的東西會讓自己動搖嗎?然而如果不是心中本來就不夠堅定,多一個江子奇又能改變什麼。
所以討厭他,那麼的討厭,就像厭惡自己。
一拳又一拳,到後來雙方都打累了,躺到地上去喘氣。
“別殺我,我有靠山的。”
張銘嗤笑了一下,問道:“誰?”
“祁少,台灣的祁家。”
張銘這次沉默了很長的時間,直到他想明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那個交易的地點,很明顯,是裡應外合之後才查明的結果,祁家利用自己的情報網探到了交易的風聲,江子奇把一個特殊的追蹤器放到了雷遠的身上,於是找到了交易的地點。
而當雷遠身陷戰火,大家一團亂的時候,另一邊的張銘迅速的帶了人從台灣過來,過江龍,一下子壓倒了那群亂蛇。
由此祁家出手幫忙的原因也很明顯了,沒有雷遠,不說天下大亂,無論如何實力都是打折扣,現在張銘幾乎把他自己的全部基業都帶回了香港,沒了張銘,短期之內沒有人有能力再從香港撈過界。
祁少不費吹灰之力的除掉了自己臥榻之側的虎。
“所以你選擇了我?”張銘雖然已經儘量的掩飾,仍然免不了表現出失望。
“是的,要不然事情鬧開了,你應該就會在台灣自立為王吧,把你趕走,是祁少幫忙的條件。”
“我就像一個傻瓜!”張銘憤怒。
“沒吃虧就好,真的!”江子奇仰起臉來看他,眼神誠懇:“你看我連吃虧都無所謂了。”
“媽的,不打了,話說,你的那條魚我可是照顧的挺好的,最多就是無聊點。”張銘把自己從這混亂糾纏中掙脫出來,隨手拍一拍身上的塵土。
“你打算怎麼辦?”江子奇心裡一松。
“遠哥死了,這渾水我不會陪你趟,你自己搞定,還有我不許你再回香港,見一次殺一次。”
“你要我背黑鍋?”
“總要有人背!”
“有,我已經想好人選了。”江子奇微笑:“雷遠。”
張銘惡狠狠的瞪回一眼,罵道:“你他媽真狠。”
“我也不想的。”
“我不管你怎麼想,反正無論如何,三年之內不准你回香港,你那條魚還在我手上,你這條命也在我手上。”張銘最後攤牌時說話很是簡明扼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