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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陸昊,此人人緣真是出奇的好,連陳星澤都難以與其匹敵。陸昊家裡有錢,但從不擺譜,跟全班都處得不錯,而且人長得又高又帥,還擅長體育,除了成績稍稍寒磣了點以外……幾乎找不到任何缺點。
不過就算成績差點也無所謂,謝頂男並不像盯其他同學那樣盯陸昊的成績。後來陳星澤無意間聽謝頂男跟其他班老師說:“陸昊媽媽早就打過招呼了,成績跟得上就行。他不在國內高考,家裡應該早就已經安排完了。”
這話當時陳星澤和路過的另外兩個同班同學都聽到了,回去不知道是誰傳出去了,之後偶爾會有些小心眼的人說出“這樣還來什麼學校”,“白占別人名額”這種窮酸妒忌的話,陸昊聽了也無所謂,甚至還笑嘻嘻地對說這些話的人道歉。
“不好意思啦,我媽非要我來的。”
陳星澤覺得他這樣的性格,一定是在一個極其幸福的環境裡養成的。
不過陸昊的大大咧咧偶爾也會讓人抓狂,陳星澤就因為這個跟他吵過一架。
陳星澤平日性格也是數一數二的好,但他跟陸昊不同,他有一個誰都不能碰觸的底線——那就是尤小林。
他與尤小林在實驗中學的第一次交談是尤小林主動的。在開學典禮那天放學後,尤小林就在六班門口等陳星澤。
“剛才在典禮上我就覺得好像看見你了,沒想到真的是你,你也考來實驗了。”
陳星澤為了說話不顫,把聲調降了一個八度。
“我不是直接考上的,我是音樂特長生。”
“那也好啊,之前一年都沒聯繫,我還以為……”尤小林頓了頓,陳星澤的心也跟著漏了半拍。下一秒尤小林說,“原來你是用功去了,你腦子聰明,補一年功課就考上了。”
“都說了是特長生。”
陳星澤還惦記著剛剛尤小林沒說完的半句話。
“就算是特長生對分數要求也不低,咱們能上一個高中太好了。”
“嗯。”
“以後就能常見面了,有事就來一班找我。”
他們沒聊幾句,陸昊沖教室里沖了出來。“總算收拾完了,還以為你早就跑了!哎?這誰,你朋友?”陸昊大咧咧地沖尤小林笑,“同學你好啊。”
“你好。”尤小林沖陳星澤道,“那我先走了。”
陸昊:“一起走唄。”
陳星澤踩了陸昊一腳,好在尤小林沒有把陸昊的邀請當真,轉身離去。
按理說就陸昊那個缺心眼的性格,任何跟打球吃飯無關的事都應該是風過水無痕,過了就忘了,可他莫名其妙地就對尤小林的事上心了。
後來陳星澤覺得,可能是他對尤小林的痴迷表現得太過明顯,明顯得讓二愣子一樣的陸昊都開竅了。
某個周一的升旗儀式上,陳星澤正用自己的火眼金睛掃視遠處的尤小林,忽然感覺有個黑乎乎的東西湊過來。
陸昊比陳星澤高一點,彎曲膝蓋強行站到平行視角。
“看啥呢?”
陳星澤給他推回去,陸昊又湊上來。
“又是那個尤小林。”
陳星澤沒理他,陸昊頓了一會,說:“我都查清了,你也別瞞我了。”
陳星澤:“查清什麼?”
陸昊鄭重其事地說:“我問過一班同學了,尤小林是貧困生吧。當初你迎新典禮上鬧的那出,就是為了幫他,對不對?”
陳星澤輕笑一聲。“我還以為你查出什麼了,真夠閒的。”
陳星澤一直覺得感情是很私人的事,就算只有單方向的暗戀,他也不想讓陌生人介入。
而陸昊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總感覺陳星澤太虧了。
在陸昊的潛意識裡,陳星澤不管做什麼都該像他們第一次在羽毛球場見面時那樣,得心應手遊刃有餘。他不理解為什麼一面對尤小林,平日還很瀟灑的陳星澤就變得那么小心翼翼。
陳星澤為尤小林做了很多事。之前一班準備競選學習委員,秦博和尤小林競爭激烈,秦博給同學買了零食,尤小林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沒有多餘的錢給老師和同學買禮物。
陳星澤知道後,每隔三天就給尤小林帶一支香水百合,讓他養在教室前面的小花瓶里。至此一班教室里永遠飄著沁人心脾的花香,幾包零食與其相比瞬間俗了,尤小林順利選上學委。
尤小林想要給陳星澤錢的時候,陳星澤告訴他那是家附近花店賣不出去剩下的。
只有陸昊知道,那其實是陳星澤走了好多家花店,最後才選定的品質最好的花,香味都跟其他百合不同,清新自然,一支就要十幾塊錢。
可就像已經漸漸被淡忘的典禮事件一樣,陳星澤什麼都不告訴尤小林。
在陸昊的觀念里,友情不該是這樣。但他怎麼想,陳星澤並不知曉,也並不在意。
很快衝突就爆發了。
有天中午放學,陳星澤和陸昊在教學樓門口碰到尤小林,陳星澤想叫尤小林一起去吃飯,尤小林以學習為由拒絕了。
這不是陳星澤第一次邀請尤小林吃飯,也不是尤小林第一次拒絕。本來陳星澤也沒當回事,準備離開,沒想到陸昊不知抽了哪股風,對尤小林來了句:“你可真難請啊。”
在陳星澤和尤小林還沒回過神的時候,陸昊又說:“你知不知道他為你做了多少事?”
陳星澤率先反應過來,扯著陸昊走了。陳星澤熱血沖頭,捏陸昊的手用了全部力氣,一口氣拉到桃林外,狠狠推了一把。
“你他媽說什麼呢?”
陸昊也不示弱,“話也不讓說了?”
“誰讓你說這些?”
“我看你來氣!”
陳星澤眯起眼睛,陸昊語氣發沖地說:“朋友不是這麼做的!”
陳星澤冷笑,“喲,那你來教教我怎麼跟人做朋友?”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什麼意思!你別這麼陰陽怪氣說話!”
陳星澤冷眼看著他,半晌道:“你覺得我陰陽怪氣以後就少來找我。”說完往教學樓走,陸昊追在後面。“有來有往才是交朋友吧!大家誰也不欠誰,憑什麼剃頭挑子一頭熱啊!你費那麼大心思幫他買花競選,叫他出來一起吃個飯他都不理你——”
陳星澤猛然停住,回頭。
陸昊沒剎住車,險些撞到陳星澤身上。陳星澤凝視著他,眼眸深邃,藏了好多他看不懂的東西。
“我不是為了幫他競選,才想送他花的。”
陳星澤留下這句話就走了。
可憐陸少爺一根筋的腦子完全無法理解此話的深意,就是感覺內心莫名不舒服。他乾巴巴地站了半個多小時,午飯都忘吃了。最後上課鈴響,他泄憤似地狠狠抓了抓頭髮,回教室了。
第8章
在那之後,陳星澤跟陸昊冷了一段時間。
兩人過得都不怎麼地。
陸昊煩悶是因為陳星澤,陳星澤煩悶是因為尤小林。在陸昊大嘴叉子胡咧咧的第三天,尤小林來找陳星澤。尤小林是個極聰明的人,他稍微想一想就猜出了陸昊那句話的意思。
“是不是買花你自己墊錢了?”
“沒。”
“陳星澤。”
被念到名字的陳星澤後背一緊,感覺自己像錯做事被抓的小媳婦。
最後在尤小林的強烈堅持下,陳星澤收了他200塊錢。
“……真的不用啊。”他還在做最後掙扎。
“你不收的話以後我們不要見面了。”
不行,只有這個打死也不行。
陳星澤被迫收了錢。
200塊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但尤小林生活節儉,每天吃飯不超過20塊,這將近是他十天的飯錢了。
陳星澤看著尤小林雪白纖細的脖頸,心疼得無以復加,回教室的路上每一步都像是在踩刀子。
走到半途,他碰見陸昊了。
看著像是偶遇,其實是陸昊設計好的。
從那天桃林外不愉快的分別開始,陸昊就一直耿耿於懷。他覺得陳星澤簡直是他認識過的最奇怪的人。他們明明是球場上最強的搭檔,是玩得最近的朋友,可他完全不懂陳星澤。他摸不清他的脾氣,總覺得他該生氣的時候不生氣,不該生氣的時候亂生氣。
即便如此,陸昊還是不想失去這段友誼,他不是拐彎抹角的人,當天下午就去找陳星澤道歉了。
那時陳星澤周身散發著巨他媽恐怖的氣場,陸昊強忍懼意,過去跟他說話。
“陳星澤……我、我想找你談談。”
陳星澤冷眼看他。
“談什麼,給我上課?”
陳星澤顯然是不打算給他道歉的機會,陸昊幾次上去都被噎回來了。
陸昊抓心撓肝,他搞不懂陳星澤在想什麼,他覺得他比女生都難懂。
這兩天對陸昊來說十分煎熬,他難得失眠了。他找母上大人訴苦,說跟陳星澤吵架了,母上大人告訴他要是想和好就去找陳星澤,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不行不行,談不了,他不肯原諒我。”陸昊憤憤道,“可我他媽連自己錯哪都不知道啊!”
“別說髒話。”
“我錯了,媽,你幫我想想辦法。”
“自己想,你怎麼這麼慫。”
“不是我慫!你不知道,我一見陳星澤就、就……”陸昊支支吾吾,母上大人斜眼看他,陸昊感覺難以啟齒,小聲說,“就很緊張……心跳得特別厲害,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一邊說一邊捂住自己的胸口。母上大人看了他三秒,一臉嫌棄地搖頭離去。
陸昊的生活很簡單,性格也很簡單,這可能是他經歷過的最複雜的交際危機了。
他耐不住內心的折磨,就算害怕,還是決定再去找陳星澤道歉。
於是就有了之前那一幕。
陸昊偷偷跟著陳星澤,跟他在樓梯口做出偶遇的架勢。陸昊鼓足勇氣上前,“陳星澤,對不——”
此時陳星澤衣兜里揣著尤小林給他的兩百塊錢。整整一把,除了一張五十的以外,其他都是十塊二十塊的零錢。他難受得就差要心梗了,見到始作俑者陸昊同學,自然沒有好脾氣。
“一邊歇著去!”他低斥一聲,徑直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