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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還穿著昨天參加聚會時穿的衣服。
王姨:“你好久都沒買新衣服了,穿著真好看。”她往廚房走,邊走邊嘮叨,“你就是太瘦了,昨天你媽媽狀態好,自己泡了糯米,給你做了豬油夾沙八寶飯。不過你回來已經太晚了我就放冰箱了,要不要嘗一嘗?不過你媽媽手藝也太好了,像專業廚師似的,給我嚇一跳。你快來看看她做的。”
米盛來到廚房,八寶飯像縮小的蒙古包一樣扣在盤子裡,十分可愛。
王姨端起盤子,“我去幫你熱一熱。”
米盛攔住她,“先等等。”
王姨:“不餓嗎?現在不熱的話等會我送你媽媽出門了,你就得自己熱了。”
米盛:“沒事,我自己來就行。”
王姨去幫母親做出發前的最後準備,母親難得穿了條裙子,王姨讚嘆連連,“徐姐你可真美啊。”
離開前,王姨反覆囑咐米盛。“你熱東西的時候一定要盯著,用完就把煤氣關了。晚上睡覺前要鎖門,窗戶也要鎖,不要小看現在的小偷,那些人能爬上來的!”
米盛無奈,“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你有時候比小孩還迷糊呢。”
母親也難得跟米盛道了別,她拉著米盛的手,溫柔地說:“好孩子,累了就休息,媽媽來幫你分擔壓力。”
米盛笑著點頭。
客車在家門口等著,米盛送走她們,來到窗台。今天的天氣太好了,他凝視純藍的天空好一會,直到陽光開始變得耀眼才回屋。廚房裡還放著母親做的八寶飯,米盛猶豫片刻,終是掏出手機。
陳星澤在前往教學樓的路上收到米盛的信息,米盛問他今天有沒有課,要不要去他家。
陳星澤毫不猶豫,回復“沒課”。
“我有事要走了,你幫我記一下筆記,老師問的話就說我腳崴了去醫院了。”陳星澤匆匆留下一句話,飛奔而去。
“哎!”施愷在後面喊,“幹什麼去啊!是複習課啊!”
盧小飛看著陳星澤的背影,嘖嘖道:“看這速度,不知道還以為中彩票了。”
施愷沒接話,盧小飛看向他,說:“你打不打算跟阿澤表白啊?”
“有病啊你!”施愷扭頭就走。
“怎麼就有病了?”
“我怎麼可能跟他表白,再說了,這年頭哪還有人表白,聰明人都會暗示,懂不懂?”
“可阿澤這方面完全不聰明啊。”
施愷不說話,盧小飛也不再問。兩人一路安靜走到教學樓門口,施愷才低聲說:“其實不是聰明,只是現在人都不肯吃虧。除非十拿九穩,否則先表白的人總歸先輸一城了。”
兩人來到教室,離上開還有十分鐘。他們坐在後排,教室沒有拉窗簾,橘紅色的牆壁有些發暗。
陳星澤出了校門直接打車去米盛家,在小區門口下車,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狂奔至米盛家。
米盛開門,陳星澤氣喘吁吁。
米盛穿著白襯衫,領口的扣子鬆了一顆,能看到精巧的鎖骨。他的袖子挽至胳膊肘,小臂很白,也很光滑,幾乎沒有體毛。
“你怎麼出這麼多汗?”
“……外面有點熱。”
“進來吧。”
這是陳星澤第一次來米盛在上海的家,很普通的住宅樓,九十多平的小三室,裝修已經有些年頭了。這個小區主要勝在綠化好,環境幽深,鬧中取靜,很適合調養。
只不過……
“你這裡好亂啊。”
“這是你口頭禪?”米盛靠在客廳的承重牆上,點了一支煙。“到哪都說亂。”
陳星澤掃視一圈房間,回頭看米盛。米盛本來就白,又穿著白色的衣服,被濃烈的陽光照著,像要消失了一樣。只有飄動的煙霧將一切拉回現實。陳星澤覺得這房子太靜了,靜得他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了。
“你叫我來幹嘛?”
“不幹嘛。”米盛抽著煙,平淡道,“我外賣叫多了,自己吃不下。”
“啊?”陳星澤沒想過這種理由。“外賣叫多了?”
“你不想吃?”
“沒,正餓著呢。”
難得說謊,陳星澤胸口都要抽到一起了。
米盛起身,“那我去給你熱一下。”
“我自己來吧。”
“你坐著。”
陳星澤哪裡坐得住,“笤帚在哪,我幫你打掃衛生吧。”
米盛指向窗台。
陳星澤帶著一腔勞動熱情投入大掃除中,他第一個打掃的就是米盛的房間,也是整個房子裡最亂的房間。陳星澤掃床下,一堆灰塵,嗆得他咳嗽了幾聲。
米盛的衣服都堆在椅子上,陳星澤一一抖開,然後去衣櫃裡翻找衣架。
課堂上,施愷和盧小飛一起開小差。從陳星澤走後,他們的話題就一直圍繞著他。
盧小飛有心想撮合兩個室友在一起。
“說真的,我覺得你跟阿澤蠻配的。”
“哪裡配?”
“你太不正經了,就得配阿澤那種正經的。”
施愷睨他,“說誰不正經呢?”
“認真點,你要不要好好跟他說一下。”
“你沒看他剛剛飛奔的速度啊?”
“你目光要長遠,那個人就是再好看也比我們大十歲呢,代溝肯定很深,還是你跟阿澤更有共同語言。你別看阿澤現在迷他,那是因為我們還是學生,阿澤對社會上的人有好奇也正常,但以後新鮮感肯定會慢慢減少的。”
施愷冷著臉,“要是這麼簡單就好了。”
盧小飛激他說:“你還勸阿澤有自信,我看你才是要有自信,平日都恨不得用鼻孔看人,怎麼這種時候就慫下去了。”
施愷:“我才不會慫別人。”
盧小飛:“那怎麼不上?阿澤很單純的人啦,你主動點沒準就成了。”
聽了盧小飛的話,施愷陷入沉默,仿佛在回憶什麼,過了一陣才說:“……單純也不代表什麼都沒經歷過,你還記得呂梁嗎?”
盧小飛:“記得啊,不是你朋友嗎,去年跟男朋友分手要死要活的那個。”
施愷:“對,後來一次上英語課我跟陳星澤說這件事,可他一直在記筆記,態度特別敷衍。我就罵他什麼都沒經歷過才會這樣無關痛癢……”
盧小飛:“然後呢?”
施愷:“然後他就放下筆,對我說‘真的沒事,你朋友肯定會幸福的’。他說得特別保證,都不像安慰了,跟真事似的,我就問他‘是誰告訴你的’,然後他就愣住了。”
盧小飛:“愣住?為什麼?”
施愷:“不知道,我也只是隨口問的。後來他好像想到了什麼,但也沒告訴我。那一整天他都像丟了魂一樣,盯著一個地方發愣,像要哭了似的。那時起我就覺得,他心裡應該藏了很多事。”
盧小飛皺眉,“我怎麼沒聽懂呢?”
施愷嗤笑,“你這個情商當然聽不懂了。”
打掃完房間的陳星澤悄悄來到廚房門口,米盛正遵循王姨臨走時的叮囑,一眨不眨地盯著正在加熱的蒸鍋。
他沒有注意到門口站著人,只顧看著鍋里的八寶飯。他抱著手臂發呆的樣子不復平日的精明靈動,背部自然微駝,脊椎不像年輕人那樣強壯有力。
陳星澤靜默佇立。
是誰告訴你的?
是誰在最開始的時候,讓你毫不猶豫相信了,我們這樣的人也一定能幸福的?
是誰在你萌芽之時保護了你?
這個人自己過得好嗎?
空氣里有飯香,也有飄蕩的微塵,廚台上有調料瓶,也有擦不淨的油漬,零零總總的細節交匯在一起,讓眼前的畫面有股滲透靈魂的真實。
陽光爬上陳星澤的背,曬得發熱發癢,他一動不動,靜靜站著,靜靜看著。
第34章
後來米盛發現了陳星澤,問他:“你站那裝門神呢?”
陳星澤沒說話,米盛感覺他有點不對勁,問:“怎麼了?”
陳星澤搖頭,“沒事。”米盛關了火,將蒸鍋打開,熱氣翻騰。他用濕毛巾隔著手去端盤子,被陳星澤拉住,“等蒸汽散一散的。”
米盛纖細的手腕似乎掙了一下,但力氣很小,不了了之。
廚房裡安安靜靜,半分鐘後,陳星澤從米盛手裡接過毛巾,將盤子端出來。兩人默不作聲來到客廳的桌子旁。“哦,筷子……”落座之後米盛才想起沒有餐具,剛要起身又一次被陳星澤壓住了,“我去拿吧。”
米盛坐在原處,看著陳星澤進廚房,桌下,他的手掌使勁捏了捏剛剛被陳星澤碰過的地方。
陳星澤拿來兩幅餐具,米盛說:“我不餓,你先吃吧。”
陳星澤嘗了一口,米盛神色謹慎,直到陳星澤驚呼了一句“這個太好吃了”才鬆了一口氣,扭頭看向窗外。
陳星澤悶頭狂吃,“這是哪家飯店的外賣啊?”
米盛淡淡道:“忘了。”
“忘了?”
“嗯。”
陳星澤抬頭,米盛扭著身體看著外面,那姿態很像一隻回首的孤鶴。
本來陳星澤不怎麼餓,但這飯太好吃了,氣氛也太疏懶了,他一口接著一口,不知不覺吃得就剩一小塊了。這期間米盛一直很安靜。陽光的印記從桌面偏移到桌角,顏色也濃稠起來,可一直處在環境之中的兩人好像完全沒有感受到時間的變化。
“你也吃兩口。”
“我說了我不餓。”
“我已經要不行了……”
米盛回頭,看到陳星澤半趴在桌子上,盤子裡的八寶飯已經吃了四分之三。陳星澤吃東西很講禮儀,都是分好了盛到自己碗裡再食用,剩下一小塊八寶飯整整齊齊留在盤子裡。
“幫幫忙吧。”
米盛在陳星澤求助的眼神里將盤子端到面前,他拿起筷子,低聲道:“你這樣看著我我吃不下。”
陳星澤嘿嘿兩聲,“那我去收拾廚房。”
他慡快地去廚房洗鍋了。米盛將剩下的八寶飯一點一點往嘴裡送。他食量很小,這麼一小塊已經足夠餵飽他了。坐在椅子裡,飽腹感讓他覺得很踏實,搭配著廚房裡洗洗涮涮的聲音,米盛竟然產生了一種已經這樣生活很久了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