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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尤小林,陸昊一直抱著很複雜的情緒。他看著那支鋼筆,不咸不淡地說:“陳星澤送的吧。”
尤小林:“嗯。”
陸昊:“秦博事太多,你就別帶來學校了唄。”
尤小林:“我是帶在身上的,沒想到他會這樣翻,下次我會注意的。”
陸昊覺得他跟尤小林也沒什麼好說的,錯身而過打算離開,可走了兩步還是覺得有些在意,回頭問:“你一直都把鋼筆帶在身上?”
尤小林不知他為何這樣發問,說:“對,怎麼了?”
陸昊支支吾吾,“也沒什麼……”
尤小林見他沒話說,就走了。
陸昊心裡這個鬧心啊,使勁撓了撓頭。正巧陳星澤從洗手間回來,見到陸昊抓腦袋,調侃道:“幾天沒洗頭了啊?”
一見陳星澤,陸昊可算找到發泄口,將手裡籃球狠狠推向他。可憐陳星澤剛洗過的手還沒擦乾淨就接了滿手灰。
“幹什麼啊你?”
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陳星澤覺得自己已經死了一萬次了。
陸昊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教室了。
陳星澤被瞪得一頭霧水。
後來班裡有同學告訴他走廊里發生的事情,陳星澤聽得差點背過氣去。
“那狗東西!”陳星澤當即就要去找秦博算帳。同學勸他,“算啦,秦博小心眼出了名的,誰成績比他好他就找誰事。”
陳星澤:“他說的那叫人話嗎!”
同學:“消消氣,狗咬你一口你還咬回去嗎?”
陳星澤:“我不咬回去……”
同學:“這就對了。”
陳星澤:“但我能打斷他的狗腿。”
同學:“……”
陳星澤怒火中燒之際,陸昊在旁冷哼一聲。陳星澤忽然想起陸昊幫尤小林解圍的事,過去道謝。沒想到不道謝還好,一道謝陸昊臉更臭了。
因為陸昊這次脾氣鬧得太厲害,導致陳星澤都沒精力去想怎麼找秦博報仇。往後兩天的時間裡,陸昊都跟陳星澤搞冷戰,陳星澤想盡一切辦法哄他,可就是不管用。
到了第三天陳星澤改變了戰略,陸昊不找他他也不找陸昊了。一天下來就見陸昊的臉越來越黑,晚上放學的時候,陳星澤故意早走一會,後被陸昊追上,堵在了桃林前。
夏日天長,放學的時候天還是淡青的顏色,樹叢里的小蟲煽動翅膀,打得樹葉陣陣作響。
“你什麼意思?”陸昊問陳星澤。
陳星澤微歪著頭看他,“什麼什麼意思,你不是不跟我說話麼?”
陸昊氣得臉上漲紅,“陳星澤!”
陳星澤:“幹嘛?”
陸昊:“你別太欺負人了!”
陳星澤:“……”
此話怎講。
陸昊喊完這句就感覺受不了了,轉身要走,陳星澤耐著性子過去拉他,“好了,彆氣了……”他扳過陸昊的肩膀,頓時滯住。陸昊眼裡噙著淚,本來忍著,被陳星澤一看,瞬間流出來了。
陳星澤詫異道:“怎麼了……怎麼就哭了,我開玩笑的,沒不理你,之前不是哄了你兩天嗎?”
陸昊:“要是他生氣,你會只哄兩天?”
陳星澤自然知道陸昊口中這個“他”指的是誰。
陸昊:“尤小林要是生氣你怕是要二十四小時跟在屁股後面道歉吧!”
陳星澤皺眉,“你總跟他比什麼啊?”
“你不知道我為什麼跟他比?”陸昊越來越氣,聲音也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是咆哮了。“你他媽真不知道我為什麼跟他比?!陳星澤你有種再問一遍!”
陳星澤沉默了,他有點不敢看陸昊。
陸昊見他這樣,冷笑一聲。
“你就接著裝傻吧。”
不歡而散。
陳星澤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第二天又找陸昊了。
“我們好好談談吧。”
趁著下午課餘時間,他們找了一樓一間空自習室,陳星澤把門關好,陸昊自顧自坐到靠窗的位置,往外面看。
午後的陽光很足,照得教室懶洋洋的,陸昊就像往常在教室睡覺那樣趴在桌子上,臉朝著室外籃球場。
陳星澤走到他身旁,剛要開口,陸昊搶先一步——
“我喜歡你。”
他說得很平靜,那聲音混進陽光里,混進蟲鳴里,混進球場上的爭搶聲中,就像假的一樣。
平日能言善辯的陳星澤忽然啞巴了。
陸昊轉過頭,趴在桌上看著陳星澤,笑了笑。
“怎麼了,嚇傻了?”
“陸昊……”
“嗯?”
陳星澤不知道該說什麼,陸昊慢慢直起身。
“答覆呢?我剛跟你表白了,你怎麼想的總該給我個答覆吧?”
陳星澤完全摸不清狀況。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你為什麼要跟我表白……”
“這哪有為什麼,我喜歡你,想跟你在一起,所以就表白了。”
“你是同性戀嗎?”
“不是。”陸昊毫不猶豫道,“我只是喜歡你而已。”
那天陳星澤並沒有答覆陸昊,他短暫地喪失了表達能力,事先想好的大道理一句也說不出口。陸昊也沒逼他,給他時間讓他考慮。
當晚陳星澤就失眠了。
他輾轉反側折騰到凌晨,最後實在沒辦法,就給米盛發了簡訊,結果被訓斥了一通。
米盛那邊似乎出了點事情,陳星澤不再只考慮自己,他跟米盛道了歉,把攢的錢打給他希望能幫他渡過難關。第二天陳星澤跟米盛通了電話,結果還被陸昊給抓包了。陳星澤匆匆掛斷,陸昊頂著黑眼圈質問他:“你跟誰打電話呢!還嬉皮笑臉的!”
陳星澤:“……沒誰。”
這還沒怎麼呢,陸昊就儼然一副正宮形象出現在他面前了。
尷尬了兩天後,陳星澤又就此事詢問了米盛意見。經過那次電話,米盛對陳星澤的態度和善了不少,這次他很認真地回復了他。
——我以前認識過一些直男,年輕時心血來cháo對同性有過衝動,但等他們走上社會後就慢慢改變了。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終究會離開,他們早晚還是會選擇女人。你別覺得自己是特殊的,如果貪圖一時享樂答應他,你將來會被脫層皮的。
其實米盛說的道理陳星澤早就明白,他內心深處隱隱期待米盛能給他另外的回答。
“大人都好成熟啊……”
陳星澤看著米盛的回覆,苦笑道。他連道謝的話都沒力氣發出去了,一頭栽倒在床上。他總是想起陸昊跟他表白時的場景,陽光,校園,籃球場上的聲音……他好像將那段記憶做成了GIF圖,一遍又一遍在心裡回放,越回放就越難受,好像心肝脾胃都被掏空了。
第17章
陳星澤拒絕了陸昊。
他已經忘記自己具體是如何拒絕他的了,好像全程都只是肉體出去打交道,靈魂自動抽離,躲在看不到陸昊失望表情的角落裡。
陸昊低聲問:“我還以為你也喜歡我呢,冬令營那天你不是抱著我睡的嗎?”
嗯,所以他是個自私的混蛋。
陳星澤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然後跟陸昊說:“對不起。”
陸昊:“我不想聽對不起。”
“對不起……”陳星澤好像只能說這三個字。他以為陸昊可能會跟他生氣,可能會哭,可能會氣急敗壞。可陸昊都沒有,他只是失望,很失望,全都寫在臉上了。
陳星澤覺得陸昊雖然一時難過,但終有一天會好的。他慶幸馬上就放暑假了,陸昊要被他媽媽帶出國玩,他衷心希望陸昊能散散心,將這件事忘了。
可事情似乎沒有那麼順利。
假期的某個晚上,陳星澤接到一通異國來電。電話里沒有人說話,只有輕輕的,勉強忍耐著的啜泣聲,陳星澤聽得心都要碎了。那通電話除了陳星澤一開始問了句是哪位,他們都沒有再說別的。電話大概持續了十幾分鐘,陸昊掛斷了。
陳星澤難以成眠。
他想起之前他們在圖書館,他翻閱那本《紅玫瑰與白玫瑰》時許下的承諾——花朵是用來呵護的,他絕不會讓這兩個男孩受到傷害,他寧願自己承受一切。
這才沒多久,他就已經背棄了承諾,雖然他極力告訴自己,長痛不如短痛,忍住一時,將來對自己對陸昊都好。
可短痛的時間期限在哪?陳星澤不知道,現在對他而言每秒都那麼漫長,一天都像無限。
在彷徨動搖的時刻,陳星澤又想起了米盛,他迫切需要這位前輩來開導一下自己。
陳星澤給米盛打了電話,可接電話的卻並不是米盛。
王儒最近因為工作的事被米盛罵了,他腦筋不靈活,越被訓越手忙腳亂。那天米盛手機忘在工作室,來了電話,王儒接了。電話里的人想要找米盛,王儒說米盛在醫院。這時另外一邊催工作的電話又響了,王儒渾身一抖,嘴裡不住地嘀咕“完蛋了”,“要死了”,匆忙掛斷電話。
電話很快再次打進來,可王儒已經離開工作室了。
他這一走可倒好,苦了那邊的陳星澤,他聽了王儒的話,驚出一身冷汗。
什麼叫“完蛋了”?什麼叫“要死了”?
陳星澤不可避免想歪了。
他連續不停撥打電話,沒一會米盛手機就沒電關機了。陳星澤一整天都心神不寧,滿腦子都是“禍不單行”這個詞。
晚上陳星澤再次打電話,還是關機。
陳星澤最近的心理狀態起伏很大,難免會忘極端的方向想。在米盛對他說的那些故事裡,他與自己的男朋友恩愛多年,陳星澤一想到他男朋友病逝,就覺得米盛很有可能會想不開。
陳星澤慌亂之下竟然報警了,警察象徵性地問了幾句,似乎並沒有太當回事。
陳星澤覺得這樣不行。
在考慮一整晚後,陳星澤決定去找米盛。
米盛曾跟陳星澤提過他所在的城市,離陳星澤的城市不遠不近,大概七百公里。陳星澤跟吳行芝說要去同學家住兩天,吳行芝一向開放,囑咐了幾句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