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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少年郎,那樣認真地捧著她的臉,鄭重地說過這樣一句話。
眼淚毫無預兆地一顆顆砸下來,阿零的嘴唇顫抖,幾乎說不出一句話來。
“或許是之前的他太過自信,以為自己就算成了魔修,也不會真的割捨掉生而為人時的情感……但很顯然,他錯了。”
在一條原本就足夠黑暗的路上徹底迷失,這似乎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當初的司願,沒有選擇。
司願有多恨自己的脆弱無能?這世上,沒有人可以真的感同身受。
當時的南支與北支妖族矛盾激化,深陷混亂之中,司樓趁虛而入,重創了南支和北支。
在那樣的情況之下,無論是南支,亦或是北支,都忌憚著司樓,且根本無暇顧忌一隻小小的靈獸。
如果司願不拜入司樓門下,與虎謀皮。
或許阿零,早已經成了司樓的階下囚。
但這些,他都從未告訴阿零。
由她誤解,由她怒罵。
他以一人之力,背負了所有沉重的代價,只要她活得輕鬆一些,再輕鬆一些。
然而誰能料到,最後竟是他,給了她最深重的一擊?
從阿願,成為司願。
這是一個註定痛苦萬分,且無法回頭的過程。
這條路,他不需要阿零陪著他走。
他捨不得。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肩負好所有的重擔,他本以為自己只要還愛著她,就不會丟掉自己的本心,不會成為一個真正的魔修。
可為什麼,到後來,他卻連愛著她的這件事都忘記了?
司願悔嗎?
他有悔,卻也不悔。
或許阿零和阿願,本就不該是可以相愛的兩個人。
眼淚已經徹底模糊了阿零的視線,她再也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翻湧的酸澀,跪坐在地上,抱著自己的雙臂,失聲痛哭。
星馳轉身,往遠處明亮的燈影那邊走去時,他忽然停頓,卻沒有回頭,“抱歉,我早該告訴你,但,我想如果我早告訴了你,或許你對司願,還會留有惻隱之心,那麼他,或許就還會有一線生機。”
星馳以為,一個女人的惻隱之心,是這世上最無用的東西。
他決不允許那樣的情況發生。
司願,必須死。
“我……明白。”阿零閉上眼睛,泣不成聲。
無論司願當初是不是為她成魔,這些都無法成為免去他一切罪責的理由。
他殺了那麼多的人,害了那麼多的性命。
錯了,就是錯了。
但是,但是……
“阿願……”
阿零一遍又一遍地喚著這個名字,聲聲哀慟。
海風陣陣,拂過她的臉頰,風乾淚痕,如一雙溫柔地手,輕撫她的發。
“阿零和阿願,到底不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她哽咽著,長風吹亂了她的發,半遮住她似哭似笑的臉。
直到現在,阿零終於恍然。
如果當初司願刺她的那一劍,真得足夠決絕,足夠無情,那麼她……又怎麼還會有生還重活的機會?
可是,
可是這一切啊。
都結束了。
——
沈玉致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
賀景蜷縮著長腿,窩在旁邊的一把藤椅上,看見沈玉致睜開眼睛,他那軟趴趴的短髮都像是一下子精神起來,他連忙跳下藤椅,一瘸一拐地跑到床前,“殿下!殿下您醒啦?”
沈玉致被他的大嗓門吵得皺了眉,偏頭瞥了他一眼。
“……”賀景自動閉麥。
沈玉致勉強坐起來,胸口包裹著的白色紗布在瞬間又浸出些血痕,但他卻全然不在意,只是看向賀景,沒有什麼血色的唇輕啟,嗓音有點嘶啞,“初初在哪兒?”
賀景連忙回答,“殿下,小夫人在隔壁的房間呢!”
沈玉致聞言,就撐著身子,下了床。
光luo著上身,他扯過床頭的純白棉質單袍穿上,逕自往房間外走。
賀景連忙跟上去,“殿下,殿下您小心點,走慢點,注意傷口,別磕著碰著了,殿下您……”
沈玉致停頓了一下,回頭冷冷地瞥他一眼。
賀景捂住嘴巴,再次閉麥。
沈玉致走進隔壁的房間,就看見了躺在床上,似乎仍在熟睡的陶初。
那麼大的一張床,顯得她的身形更加的嬌小,縮在被子裡,只留一張蒼白的小臉在外面,烏黑的發遮住了她的半邊臉。
沈玉致站在那兒,看了她好一會兒。
那雙茶色的眼瞳里神色一瞬柔軟如水,消融了千山的雪色寒冰。
他走過去,在她的床沿坐下來,伸出手,輕輕地撫過她的臉龐。
“初初,我回來了。”
他的嗓音不自覺地放柔,帶著幾分繾綣的眷戀。
“初初?”
他又喚她。
但她始終沒有什麼反應。
“她已經昏迷了三天了。”
彼時,星馳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沈玉致聞言,看向星馳的目光陡然沉冷。
賀景見勢不妙,趕緊一瘸一拐地退到門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