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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息之間, 那兩個男人都失去了聲息, 化作了青灰,風來吹散, 消失無痕。
沈玉致抬眼時,正好看見碎裂的車窗里, 陶初染血的半邊臉。
他沒有回頭,卻把手中的長劍向後一扔, 在陶初的瞳孔里, 他看到了他的劍刺穿了那個男人腹部的影子。
被踩在地上的賀景的一雙手都在盡力地捏著蛇二向他的咽喉用力刺來刀刃,手掌早已經被割破,血肉模糊, 殷紅的血跡蹭在刀刃上, 他的目光緊盯著越來越靠近自己的刀鋒。
在即將抵擋不住的時候,他只察覺到蛇二向下的力道忽然一滯,然後就是殷紅溫熱的鮮血噴灑在他的身上,甚至是濺到了他的臉上。
他抬眼時,就看見蛇二的腹部已經被一把冰劍刺穿。
那劍刃極薄,像是覆著片片晶瑩的雪花,還在散發著縷縷的寒氣。
賀景反射性地看向不遠處那一抹霜白的身影。
他激動地喊,“大人!原來是您啊!”
沈玉致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殿下!”阿零焦急的聲音傳來。
沈玉致側身看過去的時候,那隻剛剛還在和阿零纏鬥的蠍子精, 已經消失在濃霧之中。
沈玉致緋薄的唇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帶著幾分刻意流露的遺憾,“逃走了?真可惜。”
可他看起來, 並沒有半分覺得可惜的樣子。
反而像是放任那隻蠍子精逃走。
阿零捂著自己鮮血淋漓的右臂,慘白著一張臉,掙扎著站起來,“我去追……”
“不用了。”
沈玉致打斷她。
他看向她的神色冷淡又惡劣,“但凡你有點用處,就不會給他傷你的機會。”
阿零察覺到他的怒意,她蒼白的唇抖了抖,最終還是低下了頭,“阿零知罪。”
沈玉致回過頭,再次看向陶初。
她的目光有點陌生,像是還陷在剛剛的境地里,驚魂未定。
沈玉致下頜繃緊,雙手緊握,指節曲起,最終又緩緩鬆開。
他忽然伸手,瞬間破了阿零設下的結界,然後拉開車門,目光又重新對上那個坐在副駕駛座上,緊緊地抓著安全帶的女孩兒。
陶初看著他,半晌都沒有說出話。
她滿腦子,都是剛剛他提劍割破那人喉嚨的場景。
陶初從來都沒有見過他這樣一面。
就好像忽然之間,他撕破了自己所有有關溫柔的偽裝,現在站在她面前的這個他,一身雪白的衣袍從未沾染上半點血漬,但他的那雙眼睛分明陰沉了許多,就連那張時常帶笑的面龐,此刻也沒有半分多餘的表情,看起來冷淡又疏離。
他用那樣深沉冰涼的目光看著她片刻,然後俯身,替她鬆開了安全帶。
他強硬地掰開她緊握太久,已經有點僵硬的手指,把安全帶從她手裡拽出來。
在對上她脖頸上那兩道流過血的傷口時,他的目光終於流露出幾分憐惜。
但,幾乎微不可見。
當他的手指輕輕地撫過陶初耳畔的淺發時,她聽見他刻意放柔的嗓音,“初初,睡一覺吧。”
“只要睡一覺,這些討厭的東西,就都不存在了。”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
卻像是冰涼刺骨的針,綿密入骨,令人無端發寒。
可陶初已經來不及想那麼多了。
她的眼皮忽然變得很沉重,她甚至都來不及看清他最後的神情。
然後,她就徹底失去了意識,陷入了無邊的黑暗裡。
與此同時,在靠近臨城另一邊的某座深山裡,陰冷的山洞九曲迴環,有一隻掉了半邊殼的小蠍子正往山洞最裡面匆匆跑去。
一路上,無數魔修守在層層路口,動也不動,如同活死人一般。
“你是說,有一個會仙術的白衣少年忽然出現,所以你們的計劃,失敗了?”
脫去平整端正的西裝,只穿著一件絲質黑色長袍的男人,在周遭燃燒的火光中,那雙有別於常人的重瞳異常惹眼。
衣襟微敞,露出半個蒼白的胸膛,他看向那隻化形成人的蠍子精時,目光有些漫不經心。
“是啊司少主,我那三個兄弟可都折在那兒了!我是好不容易死裡逃生來的……”
那個男人握著手裡的兩把彎刀,想起那個手執長劍的白衣男子,他仍然心有餘悸。
他都看見蛇二被他的劍刃刺穿腹部不說,還被冰刺紮成了篩子,撕成塊狀。
“既然他們都死在那兒了,那麼你還來找我做什麼?”
司願目光陰翳,“你這個蠢貨,我留給你的時間,還不夠你傷一個凡人?”
“又不是真的要了她的命,你們竟然花費了那麼長的時間,還把事情辦砸了?”
他的語氣仍然輕緩,手裡盛著紅酒的高腳杯已經在他手裡化成了粉末。
男人聽見他這麼說,就連忙反駁,“司少主,那個女孩兒身邊還守著一個妖族的女人,她倒也好對付,但誰能想到賀景那隻豹子忽然出現,這才攪黃了這樁事……”
司願站起來,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他亦是一個擅長偽裝的人,暴戾恣睢該是他的本性,但他也時常偽裝成一副溫雅謙和的模樣。
譬如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