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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了好幾次,才夠到。
她努力踮起腳,伸長了手,距離那顆離她最近的梨就只剩下那麼一點點的距離了。
彼時,一道淡金色的光芒忽然打過來,被她用樹枝勾住的那一簇枝條簌簌一響,脫離了她的掌控的同時,還掉了幾片葉子。
她憤憤地回頭,瞪向檐下搖椅上的那個白衣少年,“你幹嘛?”
面對她那樣惱怒的小模樣,他的那雙眼瞳里光影零碎,唇角微微勾起時,流露出幾分笑意。
他抬手時,一顆梨子正握在他的手裡。
看見他手裡的那顆梨,陶初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下剛剛被她勾住的那片樹枝,她剛剛費盡心思想到得到的那顆梨,已經不在枝葉間了。
她的眼睛亮起來,轉身跑到他面前,想要去拿他手裡的那顆梨。
可他卻躲開了她伸過來的手。
陶初愣了一下,說話有點磕磕巴巴,“不,不是給我的嗎?”
眼見著她又有要惱的跡象,他眼底壓著淺淡的笑意,忽然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烏黑柔軟的發頂。
陶初被他忽然的動作弄懵了。
臉頰還有點發燙。
當他把那顆梨遞到她面前時,她也沒來得及多想什麼,匆匆接過來,然後小聲說了一句,“謝謝……”
然鵝……一顆梨吃完,陶初又惦記上了樹上其它的梨。
她已經太久沒有吃水果了,而這棵樹上的梨又甜又多汁。
她坐在沈玉致的旁邊,磨蹭了好一會兒,才試探著問他,“我還可以要一個梨嗎?”
“哦不,四個,四個可以嗎?”她伸出四根手指。
沈玉致瞥了她一眼,唇畔隱隱有幾分笑意,拖在地上的龍尾的尾巴尖兒小幅度地晃了兩下,他一抬手,只是一瞬間,陶初只來得及看清那道淡金色的流光從他的指間飛出,然後她的懷裡就躺著四顆梨了。
她一下子笑起來,看向他,“謝謝!”
午後的小院裡,年輕的女孩兒端著剛剛切塊的一盤去了皮的梨肉,用叉子叉了一塊遞到她身旁的少年面前,笑眼盈盈,“你吃。”
“很好吃的!”或許是怕他不吃,她就又添了一句。
少年瞥見她那樣期待的目光,半晌後,終歸還是輕輕低首,吃了。
即便這些凡人喜歡的東西在他嘗來,味同嚼蠟。
他還是吃了。
熾烈的陽光下,他低眼見她笑時,他也舒展了眉頭,少有的輕鬆。
只是這樣閒適安逸的日子,到底還是短暫的。
陶初要離開這裡了。
她是絕對不可能帶上沈玉致的。
因為他的龍尾始終是無法遮掩的。
她與他之間,相處不過短短的十幾天的時間,但此刻陶初看著他時,又想到即將到來的離別,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心裡有點酸酸的。
可她……總是要和他告別的。
於是這天深夜,陶初被自己睡前特意定好的鬧鐘吵醒,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掙扎了好久才坐起來,晃了晃腦袋,想努力地甩掉殘存的睡意。
她來到洗手間裡的時候,靠在浴桶里的少年瞬間睜開了雙眼,目光直直地看向她。
“你……還沒睡啊?”頂著他的目光,她的脊背僵了一下,開口說話也有那麼一點不太自然。
少年微微偏頭,仍用那樣澄然的目光看著她。
他是不會說話的,陶初已經習慣了。
“要不……我們出去吧?”
她開始“真誠”建議。
在他面前的這個女孩兒看起來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樣,她一緊張就會下意識地摩挲著自己的手指……這樣的習慣,就算是過了千百年的漫長歲月,好像也未曾有絲毫改變。
如同她歷經桑田卻仍舊分毫未改的容顏,也如她重獲新生後卻仍舊澄澈的雙眼。
沈玉致靜默地望著她片刻,終於在她期盼的目光下,點了點頭。
陶初又一次來到了那片婆娑樹影掩映後的那一汪清波碧水前,隔絕開了村莊,稻田……那些她所有熟悉的,屬於人間的一切。
這裡煙霧繚繞,星子疏漏,光影如霜。
根本不像是凡塵里的舊景。
陶初坐在岸邊,在她身旁的少年衣袖如雪,冰藍色的龍尾半浸在冰涼的湖水裡,在層層水波間,閃爍著凜冽的光。
好像他的龍尾上,有散落的星辰零碎的光芒。
“阿致……”陶初忽然出聲,偏頭看向他時,試探著問,“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而在她身旁的少年,早在聽見她這一聲忽然的“阿致”時,就已經渾身僵硬。
那些塵封在年深日久的枯燥與煎熬里的痛苦記憶,於他而言,總歸還是存著那麼幾分甜的滋味的。
比如……這一聲“阿致”。
腦海里閃過的那一抹纖瘦的身影,漸漸和他眼前的這個姑娘重合。
從發梢,至眉眼,到她後頸上的那顆殷紅的小痣……如出一轍。
但當年的那個姑娘,卻從沒有膽子像今天的她這樣,叫他一聲“阿致”。
可他,曾聽見她偷偷的這樣喚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