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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裴珩說什麼?
父君,和那些神仙……都不在了?
那麼他的仇恨呢?那麼他的不甘呢?
所有積壓在心頭的那些折磨了他六千年之久的怨恨還未找到報復的出口,那些人卻全都不在了?
這,多諷刺。
沈玉致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節已經泛白。
“殿下,您是不是還恨著帝君?”裴珩問他。
沈玉致沒有說話。
“殿下,臣的命,是帝君大人救的,只是帝君大人雖保住了我的性命,但斷掉的仙骨,卻是再也沒有辦法復原的,而臣之所以苟活著,堅持到現在,也全是因為,臣當年答應了帝君的囑託,臣必須要等到殿下您從長極淵出來……”
裴珩開始娓娓道來。
沈玉致想起那道由裴家的內鬼交給司願,又被司願送到他面前來的神旨。
他盯著裴珩,嗓音有點發乾,“他囑託你,殺了我?”
裴珩怔了怔,或許是因為他太老了,老得已經連動動手指都會累,這會兒聽見沈玉致的話,他足足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恍然,“殿下原來已經看過那道神旨了啊……”
“殿下,崇嵐帝君在六千多年前,就已經察覺到了,九天之境和那滿天的神明,都在慢慢地走向一條不歸路……”
裴珩像是想起了許多的往事,他說,“神脈註定隕落凋零,那是連帝君他……都無法挽回的趨勢。”
“這個世界,慢慢地,已經不再需要神明的存在了,九天之境是註定會隕落的,所有神明都會隨著九天之境的消失而轉化為銀河裡的毫釐之色,永不復歸。”
“但您是不一樣的,您是龍,生來就與九天之境的所有神明都是不一樣的,是上古龍神血脈的唯一傳承,帝君當年答應過曾經的先帝君,絕對會保護好您……即便隕落已經是眾神的命運,但他也要為您,重新製造一條新的生路,而這條生路,唯有您一人可走,其他的任何神明,都是沒有辦法做到的。”
“當年的無燼城一戰,是帝君為著保您下的第一步棋。”
裴珩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沈玉致為了保護無燼城裡那些被魔尊烏將的人擄來的千萬凡人,把帝君崇嵐給他的定風幡插在了城牆上,使得魔氣無法進入城內,害人性命。
而定風幡留下了一個陣眼,就是那座打開的城門,除了沈玉致和他,還有跟隨而來的那些神仙之外,魔修只絕無可能進得了城的。
然而那時,跟隨著沈玉致而來的神仙戰死的戰死,重傷的重傷,就連裴珩,也被烏將打得全身骨頭盡斷,根本沒辦法再挪動一步。
到最後,就只剩下沈玉致和魔尊烏將。
因為烏將之前吞食了不少凡人的血液,造成他的修為在短時間內飛速大漲,所以沈玉致一時間並不是烏將的對手。
就在最緊要的關頭,那些怕死的凡人們,在看見沈玉致被烏將的火術灼燒得衣衫被鮮血浸透,渾身是傷,甚至被烏將一腳踩在地上,狠狠地踩在他的脊骨上時,他們把作為陣眼的城門給關上了。
他們徹底把一位為了救他們而戰的神明,擋在了門外。
為的,只是自己的安寧。
他們不信任這位神明,也憑著自己的愚蠢,而違背神明的囑咐,發瘋似的往無燼城背後的另一座城門跑。
他們打開了那座城門,也迎來了死亡。
作為烏將□□的所有積聚在外面的魔氣四散撲咬,血流成河,屍體堆成了山。
那個時候,只有一個女孩兒,逆著人潮,想去打開被人用沉重的木頭關上的城門,卻始終無能為力。
最後,她只能爬上城牆,想要順著雲梯,去看定風幡設下的結界外的那位她所信奉的神明大人。
千萬人選擇放棄他,不信任他。
但那天,裴珩看到了那個女孩兒,那麼瘦弱又渺小,就趴在高高的城牆上,上不去,又下不來,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喊“大人,大人……”
至少,有那麼一個凡人,還是相信殿下的。
那天,裴珩曾這樣想。
而沈玉致,終究未曾辜負他龍神的血脈,在那樣絕對的逆境之下,竟然生生地逆轉了戰局,殺了烏將。
那時,無論是妖族,還是殘存躲藏起來的魔修,都以為無燼城那一戰,除了九天之境的太子玉致之外,就再也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而凡人以為,太子玉致,就是害了那千萬凡人性命的兇手。
從此凡間不再有太子殿下的金身塑像,也再也沒有屬於殿下的香火供奉。
凡人唾罵他不配為神。
他們甚至祈求九天之境誅殺他。
“一個不能為凡人帶來福祉的神明,沒有存在的必要。”
這是那麼多的凡人,所謂的心聲。
可是太子玉致,又為什麼,偏要為凡人而存在?
凡人遭受災禍,遭遇艱難,又為什麼總是要求著神明來為他們解決一切?
為什麼,他們就不能自己解決?
或許,這就是神明必須走向隕落的原因。
如果神明一直是凡人的依靠,那麼他們,永遠都學不會依靠自己。
只有讓神明成為傳說,成為虛無,凡人才會相信,原來這世上的一切,都只能憑藉自己,依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