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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初沒有防備,手裡的藥瓶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無法掙脫他的懷抱,因為他實在是抱得太緊了。
在模糊的雨聲中,她好像聽見了他細微的嗚咽聲,又好像只是她的幻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終於稍稍鬆開了她一些,陶初乾脆就扶著他躺到了床上。
一張薄被下,陶初被這個龍少年緊緊地抱著,而她僵直著身體,半晌後才鼓起勇氣回抱著他,像是無聲的安撫。
她無法開口問他究竟遭遇了什麼,因為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絕望又脆弱的模樣,她不願意再觸碰他的傷口。
直到她感覺到像是有一滴濕潤滴落在她的脖頸,觸感冰涼。
陶初微怔,她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麼時,兩個人貼的很近,他的嘴唇顫動,微涼的氣息就在她的耳畔,那一瞬間,她似乎聽見了他喉間發出的模糊的聲音,“初,初……”
因為仇恨,他已經陷在痛苦的記憶里數千年,時至今日,仍舊無法解脫。
此刻,他只能這樣無助地抱著她,用盡力氣,去喚她的名字。
誰也不知道,他懷裡的這個姑娘於他而言,究竟有多麼重要。
那樣難熬的千年歲月里,她是唯一照進長極淵深處的光,亦是他對這個人世里,此生唯一的眷戀。
他早已經什麼也不剩下。
除了她。
唯有她。
所以他必須,要抓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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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甘為惡龍(捉蟲)
這雨下了整整一夜,一直持續到第二天的上午,都還沒有要停下來的趨勢。
光線昏暗的房間裡,仍然睡著的陶初無意識地縮在床上的另一個人的懷裡。
薄薄的被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踹到了床底下,室內空調的溫度很低,陶初緊靠著身旁那人的胸膛,而他的手指扣著她的手腕,一夜都不曾鬆開過。
他身上隱秘淺淡的香味,帶著絲絲冰涼的氣息,縈繞在她的鼻間,就好像是一味能令人安睡的藥香。
只是這夜,她陷在一個看似毫無止境的夢裡。
夢裡的畫面一幀幀堆疊,有天邊如血的殘陽,也有浩浩湯湯從她身邊奔流而過的人潮。
所有人都在往一個方向跑,他們驚恐,他們慌張,所有哄鬧嘈雜的聲音生生地刺痛著她的鼓膜。
而涌動的人潮中,自始至終,都唯有她一人衣衫襤褸,逆流前行。
她只記得,夢裡的陽光很刺眼。
她還記得,夢裡那一聲模糊的龍吟渺遠,而她站在高高的城牆上面,風沙碾碎了她的聲音,最後她雙膝跪地,朝著那道隔絕了所有外界景象的光幕,磕頭一拜。
那樣虔誠,又那樣絕望。
仿佛那道無法逾越的光幕後模糊的身影,就是她此生永遠的信仰。
或許是夢裡的光芒太過刺眼,以至於陶初醒過來時,眼眶裡毫無徵兆地滴下了兩行眼淚。
她像是還沒有徹底清醒,愣愣地望著雪白的天花板,好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有人微涼的指腹輕輕地撫過她臉頰上未乾的淚痕,她才驟然回神,下意識地偏頭時,卻正好撞見身側那人雪白的衣襟。
屬於他身上獨特的淺香就在她的鼻間,她呆了一下,那雙圓圓的眼睛瞪大了些,頓時渾身僵硬,臉頰微燙。
此刻的她是完全被他抱在懷裡的,距離是那麼,那麼的近。
她知道這會兒的他一定在低眼看她,但她卻始終沒有膽子迎上他的目光,只能像個毛毛蟲似的,轉過身,一點一點地往外挪。
但是她忽然想起昨夜他靠坐在她的床邊,滿身傷痕,一身血色的模樣,她頓了一下,然後猛地坐起來。
然後她瞪大雙眼,懵了。
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你的尾巴呢?”
原本順著他霜白的衣袂就能看見的,拖到地上的寸寸冰藍的龍尾,但眼前少年的衣袍下,卻再也尋不見那條冰藍的尾巴。
陶初覺得自己可能是沒睡醒,於是她給了自己腦袋一巴掌。
然後她緊緊地閉起眼睛,再睜開。
她還是沒有看見他的尾巴,卻看清了他寬大衣袍下的那雙人類的腿。
“阿致!”陶初指著他衣袍下的雙腿,轉頭望著他時,雙眼微瞠,顯然是特別驚訝。
一直注意著她的動作神情的沈玉致那張仍有些蒼白的面龐上浮現出極淺的笑意,那雙明澈的眼瞳里便又是滿天星,一汪水,映照著她的身影。
“你可以幻化出人的腿啦??”她趴在他的面前,驚喜地望著他。
她覺得這一切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又撐起身體,轉身回去掀他衣袍的一角。
在他的雙腿上,陶初還能隱隱地看見幾寸龍鱗形狀的銀色痕跡,隱約還閃爍著極微弱的光。
而他望著她纖瘦的背影,忽然有些恍惚。
好多好多年前,曾有過這樣一個小姑娘,站在高高的城牆上,一遍又一遍地喚他,“大人,大人……”
他記得她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