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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人綁架的,你呢?還記得暈過去之前的事情嗎?”季澤熙問道。
顧曉雨這才回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事情——他被三個陌生的女生拜託抽卡,連抽了六十連,超過了他一天的正常抽卡次數。然後有個陌生的男生拜託他看一下箱子,自己去上個廁所,之後就沒有回來。他擔心那個男生,拖著箱子去找人,結果被人在廁所暗算。
這操作,簡直是衝著他來的,下手的人絕對對他很熟悉!
可是又有誰會對他這麼做呢?
顧曉雨摸了摸後頸,那裡曾經被刺穿過,無數個日夜裡,他都被這樣冰冷而恐怖的噩夢驚醒。
他想到了一個人,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我們被綁架的事情,和實驗室資料失竊恐怕脫不了干係。”一門之隔的季澤熙分析了起來,“我之前想了很久,他們恐怕是衝著人造愛情荷爾蒙來的。”
“抱歉,教授,連累了你。”顧曉雨愧疚地說道。
因為他的一己私慾,試圖用這個發明報復前女友,結果害的自己的四個好友陷入了一場匪夷所思的戀情中。現在還害得季澤熙跟他一起被綁架,如果季澤熙受到了什麼傷害,他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了。
明明,明明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
“你一直都對我這麼好,小時候也是,現在也是。可我卻害得你和我一起被關在這裡,還有香香的事情……”顧曉雨越說越慚愧。
“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季澤熙說道。
顧曉雨困惑地發出了一個喉音。
季澤熙好像是背靠著鐵門,坐在那裡,兩人的直線距離還不到一米。
可是隔著一扇沉重的鐵門,身陷囹圄的兩人看不到對方的臉,只能聽到彼此熟悉的聲音。這種帶著距離感的熟悉,讓人很容易說出了從前不會說的話。
“真的,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季澤熙溫柔地說道。
“不不不,教授您千萬別這麼說。我一直都很感謝你,我在謝家山下遇到你的時候……對你來說,那可能只是一個舉手之勞,可是對我來說……我的一生,都被改變了。”
不確定的時間,不確定的環境,不確定的危險,明明不是一個合適談心的地方,可是顧曉雨卻偏偏說了出來。
他害怕自己再也沒有機會開口說出來。
如果綁架他的人真的是X的人,甚至是蘇妍,他們還會做什麼呢?索要人造愛情荷爾蒙的配方?殺人滅口?
也許他無法活著離開這裡。
“那時候,我在孤兒院裡呆了一段時間。我不喜歡那裡,到現在我都不喜歡那裡。除了柳行,我沒有別的朋友。我總是很想回家,可是我已經沒有家了,所以我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謝際明的身上。教授你是知道謝際明小時候的事情的吧,小的時候我們是門對門的鄰居,在林阿姨去世之後,我媽媽收養了他,大概有一年的時間。之後謝家的人找到了他,帶走了他……”顧曉雨也坐了下來,靠在鐵門上,森冷的寒意從後背一直沁入他的身體裡。
“臨走前他留給了我一張紙條,上面寫了他新家的地址,就是謝家現在的位置。我給他寫了很多信,在家裡的時候寫,到了孤兒院裡還寫,陸陸續續地寄出去,寄了十幾封,可是我從來也沒有收到回信,一封也沒有。”
“我真的……很不甘心。哪怕到了今天,我都耿耿於懷。可是我問不出口。現在我住過了謝家,見過了他的父母,大概知道一切的原因,可是那時候的我並不知道。我總是抱著虛無縹緲的期待,等待著奇蹟的發生,因為它總會發生,所以我一直都僥倖著。”顧曉雨抱著膝蓋,輕聲說道。
“那個時候也是這樣。我偷偷跑出了孤兒院,全身上下只有幾塊錢,孤注一擲地去找謝際明。我問了好多人,在報刊亭對著地圖研究了好久,坐公交,換地鐵,步行,一路走到了謝家主宅的那座山頭。可是我進不去……整座山頭都是他家的,欄杆上都是監控,門衛絕對不會放任何一個沒有預約的人進去。我就在那裡傻傻地徘徊著,走著走著就哭了起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覺得很委屈。我們曾經那麼好,好到可以睡一張床蓋一條被子,可是現在呢?我們再也不可能那麼好了。”
季澤熙當然記得。那個炎熱的夏日午後,他坐的車經過謝家住宅附近的路,司機晃了神,差點撞上渾渾噩噩的顧曉雨。
他下車跟這個孩子道歉,發現他哭得厲害,還以為是撞傷了他,要帶他去醫院。
他說自己沒有事,並不是因為被撞到了才哭,車子停得很及時,根本沒有碰到他,他是自己跌倒的。
“那你為什麼哭?”十六歲的季澤熙問道。
哭得像是一隻被主人拋棄的小奶狗的男孩子,用力擦了擦眼淚,說了一個全然出乎他意料的回答:“因為天氣太熱了,我想吃冰。”
這個幼稚的謊言,季澤熙沒有拆穿他。
他讓司機去買了冰激凌,自己陪著他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夏日的蟬鳴聒噪,樹蔭下也一樣炎熱,只有手裡涼絲絲的冰激凌,給渾身是汗的兩人帶來一絲涼意。男孩子果然不哭了,而是努力吃掉快要融化的冰激凌。
他聽這個男孩子說了自己的故事,一個一出生就沒有父親的自然人,失去了他的母親,被送到了孤兒院,他偷偷跑出來找自己的朋友,可是卻沒有找到。
他好似並不想提起自己的朋友,含糊的一筆帶過,季澤熙甚至不知道他的朋友是誰。
“我想媽媽了,特別特別想。我有好多話想跟她說,可是都來不及了……我一點也不喜歡孤兒院,那裡的阿姨都很兇,大家也不喜歡我,他們總想欺負我,還有柳行……”男孩子叨叨絮絮地訴說著自己的苦惱,眼眶裡的淚水悄無聲息地落在了融化的冰激凌里,被他大口大口地吃掉。
那時候的季澤熙正因為關係破裂的父母而苦惱,可是他的煩惱,和這個無家可歸的男孩子相比,奢侈得全然是另一種人生。
“會好起來的。都會好起來的……”季澤熙對他說道。
就讓一切都好起來吧,季澤熙想道,至少,讓這個人的人生好起來。
薄暮冰輪說:
不黑的時候特別溫柔
第51章 人總是喜歡在獄中談談人生
“有一件事,我隱瞞了你。”季澤熙的聲音穿過厚重的鏽蝕鐵門,傳到了顧曉雨的耳中。
“我也有事情瞞著您啊,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顧曉雨很自然地說。
他並不會計較季澤熙的隱瞞,哪有什麼人一輩子都能光風霽月呢?誰還沒說過幾個謊?
“可是現在,我想告訴你了。也許你會重新認識我,我真的不是你想像中的那個樣子。”季澤熙低聲說道。
顧曉雨沉默了一會兒,同樣輕聲回答:“我知道。”
“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