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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不敢奢望什麼天長日久白頭攜老了,但還是希望有個可以被稱作“BF”的人放在心裡,可以想起來高興,說起來也好聽。否則老這麼落單,一看就是個沒人要的困難戶。
和男友已經交往了一年多,他曾在紐約,在我這裡住過兩個月,那兩個月的快樂真的不亞於和翔子曾經有過的幸福時光。本來一切都那麼的美好,偏偏就拐彎抹角地認識了一個“八婆”。八婆認識的朋友認識另一個八婆,那個八婆認識我男友, 據他們說我男友很活躍的。
聽到這個消息後,我不是痛苦傷心,而是感覺身體不太舒服,輕微的感冒低燒。很快地,我就進入了這一生里最恐懼的一段日子。我兩天兩夜在網絡上搜尋與HIV、AIDS、愛滋病,愛滋病毒有關的一切信息。
我知道了什麼叫做準確定義的高危行為,什麼是絕對安全的性,知道了保險套防禦愛滋病的成功率,知道了醫用口腔膜的安全性……那段時間,我的醫學知識猛漲,而且非常驚訝地發現我這個自以為高學歷高智商高情商,曾經的科學工作者,如今的生意人就是個科盲。我在一個網站與大家聊天,很多同病相憐的好心人安慰我,在那裡,我還認識了一個南京來的同胞。
我的醫生告訴我檢查結果隔一天就能拿到。在等待的每分每秒里,我腦子很清楚,列下名單,萬一我喪失工作能力甚至死亡,因此的受害者按照程度劃分,從大到小依次排列,計劃著怎樣去安排他們,保證他們最小程度受到影響。
那兩天我非常想哭,但我認為自己不該哭。因為從前的一兩次哭泣證明我是個有感情的人,這個時候去哭,只能證明我軟弱。不哭是可以的,但72小時幾乎的失眠狀態不可避免。
醫生說我的檢查結束是陰性,我問他為什麼我身體依然不舒服,醫生告訴我一個詞彙,翻譯過來就是恐愛症或者叫愛滋病恐懼症。我告訴醫生我心理完全可以控制好,只是我確實感覺身體不適。醫生回答這個病的特點就是在高危行為過後的兩個星期內出現低燒感冒等症狀。他給我開了藥方,說是可以治療恐愛症。我問他這藥有什麼作用,他回答幫助我睡眠穩定情緒。
走出診所,我順手將藥方丟進了垃圾箱。
大家看到這裡,會發現我是個怕死的人。是的,越老越怕死。即使我知道如今愛滋病只要早發現早治療終生服藥,壽命不亞於沒有被感染的人,但我依然不願意遭此劫難。父母給我的是一個健康之軀,也不是命中注定得上了癌症,我不願意因為自己的無知與過失而與疾病抗爭。
男友給我打電話,他在電話那邊說得很傷心。我也傷心,老了,心腸越來越硬,感情是越來越脆弱。後來我決定理解了男友也原諒了他,無論說起來還是做起來,\他依然是我的“BF”。因為目前為止,我們之間依然還有“愛情”,更有牢靠的保險套。
六十四
去年秋天我剛從北京回來,男友就問我感恩節過不過去,我說生意這裡走不開,但我會找個周末看他。
感恩節我沒有生意,因為我要與STEVE一起玩兩天。認識STEVE很偶然。當時為了陪一個客戶我們一起去按摩。那裡的女孩子我都比較熟,特別是小慧。小慧是偷渡來的,到這裡不久發現與男朋友在餐館打工要做上五年才能把蛇頭的錢還清,後來就幹了這行。小慧先把自己的錢還清又把男朋友的錢也換清了。挺仗義個女孩子。但後來聽別的按摩女說是小慧先甩的她老公,她的目標是攀上一個老闆,不結婚也沒關係。這幫小婊子相互拆台的話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那天客戶在另一個房間快活,這邊小慧一邊幫我按摩放鬆一邊跟我說STEVE又向她要錢。STEVE是小慧的“哥”。他們是同行。小慧說STEVE原來做散客,後來被一個50多歲的老太太給包了。起先他樂得不行,以為找到好活了,結果三個月內掉了小二十磅肉,他就毅然決然地離開老太太,做回散客。小慧聊著聊著來了這麼一句:“STEVE原來是學美術的,很會畫畫,他畫的卡通小狗狗小貓貓可好呢……”
我問小慧能不能給我引見這位STEVE,小慧眼睛瞪得流圓,我一邊眇著她一邊告訴她我喜歡同畫畫的男孩子聊天,喜歡他們的按摩,小慧笑了,說:“壞死了,哪有跑餐館裡問另一家餐館怎麼走的。”
STEVE男客女客都接,他說客戶不在乎男女,關鍵看好壞。我不是通過STEVE的BOSS與他發生業務關係,所以應該算STEVE的私活。以後我們熟了,STEVE還對我說,做他們這行第一忌諱與客戶發生感情糾葛,最難過的是寂寞,等有一天金盆洗手,他就可以坦然地回到人群里。
STEVE的職業年齡是二十三歲,不管他的真實年齡,看起來年輕就行。他的模樣談不上帥,頂多端正耐看而已,反正比起同齡時的翔子,簡直是糞土和黃金的差別。我知道不該將STEVE與翔子做比較,但我總是不自覺地。
STEVE的笑容還是很有感染力的。他笑著問我說這次回北京,有沒有同翔子把一些話說明白,我回答都說了,翔子答應我來美國,將來我們就要做一對神仙情侶。
“又騙人……”STEVE笑了。
我也笑了,說:“那我跟你說這次我一共就呆了12天,有8天是他一直陪著我,他一下班我們就在一起……你信不信?”
STEVE眨眨眼睛,很正經地回答:“信。”
“如果我說等我們都老得對社會也沒用了,對周圍的人也沒用了那天,我們準備一起到世界各地去旅行,走不動了,就找個地方來個安樂死,又平靜又溫馨又浪漫……你信不信?”
“呵呵,信呀……”STEVE露出了職業的笑容。
我不屑地瞪他一眼。
“我真的信……”他收起笑容:“為什麼不信呢?上帝,耶穌,觀音,佛祖,我什麼都信。本來自己已經一無所有,再連夢也沒有了,那就找棵歪脖子樹算了。”STEVE說到最後又笑了。
STEVE的笑容很迷人,他年輕的肌膚,健壯的體格更迷人。我將自己投入到快樂里,想著我也曾經這麼年輕過,年輕的我懷抱著年輕的翔子……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讓我們每個人都擁有一段短暫的青春時光,那時應該每一分每一秒地去珍惜。切記切記。
我是STEVE的老客戶,所以我們在一起多半以聊天為主。即使上床,我也從不要求STEVE高cháo,這樣方便他有精力做更多的生意。
STEVE躺在我身下,兩條腿被我扛在肩上。他跟我在一起很有節制地歡叫,他摸透了我的喜好。那個時刻我很投入,全部的思想意識感受都匯集到一起,享受性的快樂。
為了玩出情趣,我讓STEVE趴在床上,親吻他的身體。親著親著,我有些走神,想起不久前在北京,同樣的姿勢,我卻是更加周到體貼無私奉獻地親吻翔子……翔子突然轉過身將我拽到懷裡,喃喃自語:活到今天才明白,咱倆不該分開……我真的是老了,竟然在STEVE身上親著親著眼睛就濕潤了……等我重整雄風,手扶STEVE的腰際做著運動時,窗外傳來很有紐約特色的警笛長鳴,一聲比一聲近,似乎來到我們跟前,然後又一聲比一聲遠……時代廣場上一定還是燈火通明,還有人在畫畫;侯太太家地下室頂棚的大老鼠這個時間一定還在歡快的亂跑。翔子在上課?在創作?在準備又一次畫展?
嘿,別忘了咱們說好的週遊世界、安樂死的計劃,別再做後悔的事兒了,再錯過去,他媽的咱們真就沒有機會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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