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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翔子給街頭賣藝的、給因台灣地震在街上募捐的、甚至給無家可歸者的錢都那麼大方,我自愧不如,卻偏偏這次埋怨我給趙敏弟弟那五百塊錢。

    “沒這個必要。”翔子這麼說。

    “你怎麼就不懂憐香惜玉呢。”我和他開玩笑。

    “他又不是女孩子,你瞎憐惜什麼。”

    “我下次憐惜個女孩子。”我繼續和翔子逗。

    “女孩兒也不行!”翔子似乎也在同我逗。

    “男的也不行女的也不行,那你什麼意思?”這是個別有用心的問題。

    “沒什麼意思,就是不行。你快給我倒杯牛奶去,我又餓了。這破作業也做不完,明天還上那破課呢……”

    某個周末,我鑽到公共圖書館裡。無意中我在架子上發現一本書,它的中文譯本叫:《我的兒子是同性戀》。作者是位作家老太太,真實地記錄下當她得知自己兒子是GAY的前前後後。那是我唯一一部從頭到尾讀完的英語文藝類小說,後來還發現了中譯本。

    記得書中描寫了這麼個場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他們吃過早餐,作家老太太開始看報紙剪雜誌,然後貼到她的素材簿里。因為在假期中,她19歲的兒子靠著廚房的門站在那裡,然後他對他媽說:我想同你談一件事。老太太感覺出異樣,就聽她兒子繼續說:我是GAY。老太太雖然說有些發懵,但她壓抑住心裡的疑惑震驚,走到她兒子面前,擁抱他說:我愛你。並要求她兒子也將這個消息告訴他父親和他弟弟,否則對他們是不公平的。

    我猜想如果一個從少年起就為自己的性取向而痛苦萬分的同學在看到這個細節時也許會熱淚盈眶。但我一點也沒有,理由有三。第一我一直不認為自己是GAY,即使我過著GAY的生活,我也不想去為那麼個名稱而大傷腦筋。第二我早已不看重父母對我所作任何事情的理解,我只要他們健康長壽。第三我對西方的父母與子女關係略有感觸。

    西方的母親們不能改變她每周買兩身新衣的習慣,父親們不能放棄他定期更換新車的嗜好,所以他們讓兒子先到部隊服役或者銀行貸款,自己搞來學費再去念書。他們會對孩子說無數遍我愛你,愛得真心實意,但愛孩子決不能影響他們自己的生活品質。

    “孝順兒孫誰見了”此話東西方皆適用,但“痴心父母古來多”卻僅僅是中國特色。這也是為什麼有些金髮碧眼的同志萬分不能理解某些中國同志儘量避免對父母說出真相,他們通常將這歸結為中國人膽小怕事的行為特徵。

    那本書我看得認真,足足坐在圖書館裡三個小時,從裡面還獲得不少其他思考。比如交流,書中涉及到母子、父子、兄弟、特別是那個兒子與他男友間的交流。我在想我和翔子間是不是也缺乏交流?翔子是個經常沉默的人,更不喜歡爭辯。但我真的喜歡透了他這一點。假如翔子也和王芳一樣侃侃而談,對什麼事情哇啦哇啦噴出一番高見,我絕不會和翔子走到今天這步。

    而我雖然喜歡偶爾胡言亂語,但我骨子裡是一個非常不善於表達感情的人,因為從小到大沒有得到過言傳身教,人的各種能力都是要經過學習與鍛鍊。我在女人面前表現得還算外向,這種所謂的外向大概是受到小時候讀的書里那些調戲婦女情節的感染,並經過了初高中兩次不成功的實踐。即便這樣,我猜測趙敏肯定不知道當初我笑著對她說到北京找一個叫高肖華的沒有問題時,我是怎樣的失落。

    綜上所述,如果翔子太善於溝通可能我就不再這麼喜歡他了。而我做不出將話說得很明白或者逼他太緊的事情,即便做了,我恐怕戴曉翔就不會如現在這麼離不開我。由此可見,西式的深刻交流固然好,但在我和戴曉翔,在我們這樣個性的兩人中是很難去運用操作。

    三十七

    某個晚上,我剛到家,侯太太跑來找我,她說我們這個月的房租還沒給她呢。我立刻對侯太太抱歉,然後連夜徒步走到一個離家很近的銀行,從提款機里取了錢交給侯太太。

    我和翔子最近過得很安逸,每天很規律地我上課並做試驗,他上課並畫畫,我先回家,然後翔子也回來。我們有時聊天,有時也沒什麼可聊的。有時做愛,有時也懶得做,當然多數的時間還是做,畢竟年輕火力旺盛。

    當然我們也都有心煩的事情,我是愁伯尼還沒搞定明年的錢,他到時候給我個半獎,我就得出去打工了。我還有一個選擇是教授帝克,乾脆轉到他那裡做,但我感覺他做的方向太偏重基礎理論,我怕未來真就沒前途了,我相信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翔子也煩。離簽證到期日越來越近,他又在找騙子律師幫他申請延期。翔子就不喜歡做假的事情,憂心忡忡,更怕因為繼續讀語言學校,移民局給他拒簽。翔子考了一次托福,成績差得比較遠。我給他出主意說我幫他代考,他說再考一次,實在不行就讓我上。

    躺在床上,翔子問我如果他被拒了怎麼辦,我說那就兩個選擇,黑下來或者回國。翔子問如果他走我會不會和他一起回國,我反問他是不是一定要我同他一起回去,翔子看看我微微一笑,沒立刻回答。過一會兒,翔子說如果他希望我和他一起回去呢,我告訴他我深思熟慮好的答案:我們這麼在一起,還是留在美國好,回去肯定沒有在這裡自由,當然如果你非回去不可,我不能白來一趟,你陪我多呆幾天,我拿個碩士學位咱們一起走,再不回丫美國了。

    翔子聽著皺起眉頭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當翔子和我摟在一起時,只聽他喃喃自語:乾脆就黑在這裡得了……我緊緊和翔子抱著,我知道我的判斷不會出錯!

    雖說都有煩心事,但我們忘記給侯太交房租還是因為我們過得安逸,至少心理是挺安穩的。人若感覺安逸,日子就變得飛快,覺得幾天前剛交的房租,怎麼這都過去快兩個月了。

    自那以後我再沒有對翔子張口要他那一半的房租,因為那cháo呼呼的手套在我心裡從來沒丟下過,我希望翔子趕緊攢夠錢圓他的求學夢。有一天翔子突然想起房租的事情,我說如今我已經是二房東了,他只要乖乖地陪房東睡覺,可以抵消他的房租。翔子聽著“氣”壞了,當場把我按在床上,絕對是“供他發泄”一番。

    這麼講了半天,旁人大概會感覺我高肖華似乎越來越象情聖了。其實不然。當翔子還對網絡沒有什麼認知時,我悄悄發了徵友貼子,認識了兩個在紐約的同志,一個老中,一個老外。但我要說明的是我想同他們結識的動機非常明確,就是要深入地見識見識同道中人。

    與老中的見面地點是我定的,我選在布魯克林區靠近我和翔子曾經去過的博物館附近的咖啡廳里。因為我認為這個地方遠離我的學校,遠離翔子畫畫的場所,遠離我們的居住地。同老外的見面地點是他建議的,在曼哈頓下城同志街內的某同志酒吧,那也是我第一次去同性戀酒吧。

    我與他們只有一面之緣,我不想過多地去描繪他們的模樣或者言談舉止,那樣會顯得我很膚淺。但絕對能肯定的是,與他們的見面,讓我慌亂與期待的心情瞬間平靜,讓我堅定了與戴曉翔廝混到底的信念。

    那時我第一次對自己說:高肖華,你是個GAY,你是個同性戀。我完完全全地承認這點是因為戴曉翔,與承認這事情相比較,我認為自己為翔子做的其他任何事情都顯得微不足道。曾有人反駁我說:你錯了,承認你自己的性取向與其他人無關。我分析大概我們認識事物的立足點不同,我更傾向於將同性戀當作一種生活方式及感情寄託,反駁者將同性戀當作單純的性要求性喜好問題。

    我當時沒與他爭論,也沒有做出誰對誰錯的判斷,好在如今的社會已經不興“統一思想並和‘中央’保持高度一致”了。其實心裡多少有些嘲笑:反駁者的思維方式不一定高明於我的,更不一定有益於本人心理狀態的調整,除非他能代替我活著。他能嗎?

    對於我,心裡承認自己是一個同性戀,也僅此而已。我做不到振臂高呼我是一個同性戀,說不出:“我為自己而自豪,我要轟轟烈烈的當一個同性戀,看看那些同志里的偉大人物,你想當嘛?你還不一定有資格”這樣的豪言壯語。

    我不懷好意地猜測有此言行的人必定俱備兩個條件,第一是他們潛意識裡存在著恐慌與虛弱,然後振臂高呼給自己壯膽。好比那些非常極端的種族主義者,民族主義者,男權主義者,女權主義者,反移民者,恐同仇同者等等。第二可能是他們的生活狀況相對特殊,或者身居高位,或者徘徊在最底層,或者完全以另類的姿態示人。

    如我這般生活里的朋友們成天只討論著未來前途、本行業的工作狀況、相互交換各類信息,再就是開一些吃喝玩樂的玩笑,我哪兒有機會對他們表白我我的性生活是怎麼過的。即便我有心表白,還怕人家對我“動情”,心想:幹啥呀?看上我了?別是要跟我搞同性戀吧?我還不得不去告訴他們:就你那小樣兒我想當個同性戀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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