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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孩子怎不聽話呢!”老媽好像真急了:“她現在忙的孩子都顧不上管。昨天她還來了呢,放下一大堆東西就走了。”
我只能掛了電話。
“有你在這兒就行了!”老太太接著說:“你要有空兒就回來,別我不打電話就看不見你的影兒。以前你和靜平每星期都回來看看”
我無言以對。
“你要是不願意一個人回來,兩個人一起回來也行。”她又說。
我詫異地抬頭看著老媽。她說話的時候仍專注地洗著小碗裡的幾隻香菇。
生意是一天比一天難做,雖然最近有幾筆進帳,情況比以前有所好轉,不過我要的是徹底恢復原氣。除了必要的應酬,我幾乎天天住在“邡莊”。每天忙碌過後,回家沖個澡小睡一會兒。藍宇下班回來我們或一同出去吃飯或在家裡簡單的做些飯菜,所有這些好像已經成為我的習慣了。幾個月來每天和藍宇住在一起與其說是快樂不如說是踏實更準確。
那是個風和日暖的周末,藍宇提議要到外面玩,可我有點睏倦,但還是陪他出去。他開車,我們要找個沒人的地方玩。
「精神點!」他看著哈欠連天的我說。
「你不知道我老了嗎?唱首歌吧,讓我精神精神!」
「唱什麼呢?」他想著
「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著祖國的大地」他開始高興地唱。
「背負著民族的希望,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我也和他愉快地唱著。
「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向著革命勝利,向全國的解放!!」我們大聲地、歡快地、肆無忌憚地唱著然後哈哈大笑。
我們來到一個北京西面的山上,這裡很僻靜,不會有人打擾我們。
藍宇枕著我的大腿躺著,他仰望著天:
「北京的天好像比我們那兒藍。」他說。
「美國的天比這可藍多了。」我說。
「美國的月亮也比這兒圓,對吧?」他笑話我。
「不是你哭著喊著要出去的嗎?」我也笑他。
「誰哭著喊著呀?我那是迫不得已。」他笑著說。
「什麼叫迫不得已?」
「你再鬧分手我就離開北京,永遠不回來了。」他認真地看著我。
我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遠處兩隻灰色的小鳥剛剛落在樹枝上。
「我正想問你呢,我們一齊走好嗎?」他接著說。
「去玩玩還行,長住沒興趣。」
他又是那樣不聲不響地躺在我懷裡。
「你那個聯繫好了?」我問。
「今年居然來了兩個全獎,不過學校都特差。」他笑著說。
「什麼時候走?」我微微一愣,儘量掩飾失落的情緒,故作輕鬆地問。
好在藍宇沒有看我,仍眼睛望著天空:「我還沒去簽證呢。」他停頓片刻:「算了!北京也挺好!」他無所謂地又說。
我隱約聽到什麼聲音:
「好像有人來了,快起來。」我說著急忙推他起來。
他仍躺在我的懷裡:「看你怕的!那有什麼?來吧!他肯定打不過我!」他狂傲地笑。
「要是兩個人呢?」我問。
「不是還有你嗎?」
「要是三個人呢?」我又問。
「那也不一定是咱倆的對手!」
「要是很多人呢?」我再次問他。
「哼!大不了拼個頭破血流,魚死網破!」
「行!不愧為『華大』的學生,夠狂!」我笑著低頭看他,他也笑了。
我欣賞他,他有種我永遠都不能具備的勇氣。在他的臉上,我看到的絕不僅是一個年輕男子的俊美,還有一種青春的奪人心魄的力量。
我凝視他,他坐了起來,也注視著我,我猛地將他攬入懷中,我們緊緊擁抱我閉上眼睛吻他,他cháo濕的嘴唇貼著我的臉,我們接吻,如同兩個初識的戀人般狂熱那是我們第二次在室外擁抱、接吻,伴隨我們的是明媚的陽光和寂靜的群山。
第三十九章
金秋的北京涼慡,乾燥,天空更是格外藍。樹葉早已紛紛揚揚地散落在地上,掩蓋住光的路面,倒顯得飽滿、充實。
清晨,暖融融的太陽照進我們的房間。外面小販地吆喝聲將我和藍宇吵醒。我們都起晚了,我有個重要的約會生怕錯過,藍宇更是個不喜歡遲到的人,我們匆匆忙忙起床、洗漱,然後各自趕路。臨出門時,藍宇笑著讓我親他,我敷衍了事地吻了他一下。我問要不要送他,他說他打車好了,我們說好晚上我去接他。
我趕上了那次談判,而且結果很好,我將大賺一筆。我陳捍東將徹底翻身,那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中午,我高興地從「大廈」回來,一進門就被劉征拉進辦公室,他神情緊張、凝重:「你先坐下!」他說著將我按在沙發上。
「幹什麼?」我覺得他很奇怪。
「捍東你要有個思想準備」他艱難地說。
「怎麼啦?」我大聲地、緊張地問,是不是我媽。
「藍宇出車禍了!」
「…」我張著嘴,不明白他說什麼。
「他乘的那輛計程車和一輛卡車撞了當場就剛才交通隊的電話打到這兒。」
「…」我已是滿臉淚水,可就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捍東!沒事吧?!」我隱約聽到劉征遙遠的聲音。
我像墜入雲霧中,輕飄飄的,毫無感覺。我恍惚地跟著劉征來到個什麼醫院,恍惚地又跟著劉征和另一個穿白大褂的人進了一個房間,那裡面滿滿地放著許多床,上面蓋著白色的單子他們在一個床前停下,打開那白色的被單我看到了,那是一個人的臉,上面全是血污。我笑了!!我知道那是藍宇,他不是就在這兒嗎!我俯下身,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肩膀,我太熟悉了,那是他的臂膀,只是今天格外僵硬、冰冷。
我用他最熟悉的目光看他,我看不到那明亮的眼睛、挺直的鼻樑、迷人的雙唇,那上面只有模糊一片的黑色血跡那有什麼?我知道是他,我不用看都知道。我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抓住他!!
「啊!啊」我的喉嚨里發出聲音,像個將被掐死的人在掙扎。我感覺有人用力拉我,說「捍東,你冷靜點」。滾!!你們這些活著的和死去的人都看著吧!!我再也不用掩飾、隱瞞,我要守在他的身邊!!!你們可以當眾高歌你們的愛情,摟著你們的愛人親吻,難道我連為我死去的愛人傷心都不行嗎?!!我看著他的胸口,那寬闊的胸膛,我曾無數次親吻、撫摸。
好像又有人更用力地拉我,滾!!你們是想笑話我嗎?笑吧!!我不能就這樣離開我的愛人,我要抱著他,他需要我!我要用力抓緊他,要讓他溶化在我的手中他沒有死!他一會兒就醒過來,他說過讓我今晚去接他!!!對了!他早上讓我吻他,他很少這樣,他一定是暗示我什麼可我卻吻得那麼不認真我怎麼那麼愚蠢!!我湊向他的臉,我要在那血肉模糊的一團上補上那個吻。
我終於被巨大的力量拉起,離他越來越遠我不甘心!!可毫無辦法、無能為力…
第四十章
北京的秋天再也不是我喜歡的季節,它是那樣清冷、蕭煞,那冰涼的秋風將一切吹得蕩然無存。
當我再次走進藍宇的小屋,它是那樣親切,又是那麼恐怖。桌子上留著他那天早晨扔下的水杯,裡面還有沒喝完的水。我不敢碰那隻杯子我走進房間,屋子裡都的他的東西,沒有少一樣,可為什麼它的主人卻不回來?床上的被子是疊起來的,我當時對他說別疊了,沒時間了,他說他就受不了我的邋遢我順手拿起床上他換下的衣服,那上面沒有他的體溫,可留著他的體味。我跌坐在床上,將頭深埋在衣服里,我哭了,終於出聲地真正地哭出來屋子裡迴蕩著一個男人撕心裂肺的痛哭。
我無法住在我們的蝸居,更不想回我媽家,一直住在辦公室里。以後的一個星期,我神情恍惚,體重銳減,並伴隨著幻聽,總覺得藍宇在叫我。我每時每刻都覺得藍宇會出現在我面前,我經常突然回頭看是否有什麼奇蹟的出現。我的精神快到了崩潰的邊緣。
那天,我被老媽強行叫回家,一進家門,我和她打個招呼,連忙來到自己的房間,我不願意她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半睡半醒地躺在床上,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屋門被打開,我媽進來,坐在我的床邊,我將眼睛閉上,裝作睡覺。我感到母親的手上下搓摩我的胳膊,就像小時候那樣:「小東!我知道你心裡難過,可人死沒法兒復生。」我聽到老媽哭泣著說,我的眼淚再一次湧出來,可我沒做聲。
「我知道你們的事,劉征都告訴我了,我不反對你們在一起那個孩子是個好人。」她接著說。
我的眼淚更多的流出來:「您為什麼不在他活著的時候說出來呢?!」我心裡默默地問。
兩個星期以後,在劉征的提示下,我打電話給藍宇的父親,當我告訴他這個噩耗時,我聽到電話那邊一個老人的痛哭。
幾天後,藍宇的父親給我打電話:
「他沒留下什麼嗎?」那個蒼老的聲音問道。
「沒有,因為是意外車禍,太突然了,沒有遺言。」
「啊沒有遺物嗎?」他問。
「有些衣服、書,您要什麼,我給您寄過去。」我想他是要藍宇的遺物做紀念。
「噢。」他像是有什麼要說。
我恍然大悟,他可能是要錢。我想到藍宇應該有筆財產,三十八萬美元,可我在他的遺物中沒有發現任何單據,除了一個幾千塊錢的活期存摺。
我無意中問到劉征:「你知道藍宇把『北歐』的房子賣了吧?」我問。
「知道」他的聲音聽著沉重。
「他那個缺德爹到現在還想著他留下的錢呢!我也不知道他放哪兒了。」
劉征奇怪地看著我:「他沒和你說呀?」
「說什麼?」
「當時你在監獄時,那錢就用了!」劉征說。
「你怎麼不告訴我?!」我驚訝地問。
「藍宇不讓我說,說他告訴你,讓你吃一驚。」
「……」
「你剛進去的時候,我們都急壞了,藍宇天天問我有沒有你的消息,我們都以為你已經給斃了呢,後來咱媽總算是找到『李』,可他媽開口就一千萬!」
「你不是說一百萬嗎?」我問。
「那是藍宇說的,我可一直沒說是一百萬。」
「可哪有錢呀?我這兒三十多萬,老太太哪兒六十多萬,管他媽誰借都不行,連你的兩個妹妹都說沒錢,林靜平說是幫忙,可我真向她借,她就推說錢拿不出來也難怪,誰不知道那錢可能就是打水漂兒。藍宇乾著急沒辦法,他說他這輩子沒覺得錢這麼重要過。後來他想起『北歐』的別墅,那是他名下的,可以賣出去,我一個星期就給買了,連家具帶那輛車一共才三十八萬美元,可那時也想不了那麼多」劉征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