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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暇已經不想再在這些細節上爭論什麼,她緩緩做了幾次深呼吸,努力平靜地說,“我明天晚上,就要走了。”
短短一句話,說的很慢,後面顯然還有大量的未盡之意,說完之後她更是直直的看向對方的眼睛,無比期待他能主動問點什麼。比如說幾點走,需不需要送機,為什麼不多留幾天……
然而江景桐只是點點頭,“照之前的行程,你昨天應該就已經在歐洲了,留下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qíng嗎?”
“你何必明知故問!”袁暇的聲音驀地抬高,意識到門沒關之後又生生壓下來。
她的臉上浮現出薄薄的紅暈,眼眶也微微發紅,顯然qíng緒十分激動。不得不說,這個樣子的她跟平時的冷靜自持截然不同,看上去頗有幾分惹人憐愛……
然而江景桐非但沒有心思欣賞,反而相當頭痛的捏了捏眉心,嘆氣道,“姐,你這個樣子很不好。”
他確實明白袁暇遲遲不歸的用意,不僅不感動,相反的,他非常不贊同這種行為。歐洲區分公司何等重要,每一名員工各司其職、全力運轉尚嫌緊張,而作為總負責人之一的袁暇竟然因為個人原因無故推遲歸期,這無疑是一種很值得商榷的舉動。
“不要再喊我姐了!”再次聽到這個稱呼不帶一絲溫qíng的從他口中喊出來,袁暇幾乎崩潰,她近乎失控的大聲質問道,“我真的是你姐嗎?你真的是我的弟弟嗎?我們真的有血緣關係嗎?!你為什麼總要用這個稱謂來劃清界限!”
外面的助理被她驟然爆出的高音嚇了一跳,在原地呆立片刻之後,果斷決定轉移到電梯入口處,一來避嫌,二來以防有人上來聽到,今兒傳出什麼不好的話去。
“因為,”江景桐並沒有被她激動的qíng緒所感染,表qíng依舊平靜,“我從來就是把你當姐姐呀。”
“可我不把你當弟弟!”袁暇步步緊逼,打定了主意要在今天要到一個結果,“我喜歡你,我愛你呀!”
江景桐沒想到一貫冷靜的她竟然會在這種工作場合大聲宣告自己的私人感qíng,不免有些意外,不過他還是馬上回過神來,“你這個樣子會讓給大家都帶來困擾。”
“別再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了,行嗎?”袁暇的聲音中幾乎帶上了哀求,淚眼盈盈,罕見的流露出了軟弱的一面,“我想跟你在一起啊,給我個機會,不行嗎?”
一位一貫印象不錯的大美女突然這麼放低身段請求你,qíng真意切,真的很難不讓人心軟。
“抱歉,”江景桐卻絲毫不為所動,雖然說的是道歉的話,可表qíng、語氣、神態都沒有一絲歉意,“我已經有女朋友了,而且,我們感qíng很好很穩定。”
“她有什麼好!”袁暇帶著哭腔道,“我哪點比不上她?我們一起長大,這麼多年的感qíng,你都不顧了嗎?那麼我這些年來兢兢業業,究竟是為了什麼呀!”
原本江景桐還能波瀾不驚的聽她說,可到了這一句,他突然就擰起了眉頭,“袁小姐!請你注意自己的言辭,尊重別人,也尊重自己!”
袁暇被他少有的疾聲厲色震住了,嘴唇不斷顫動,顯然受驚極大。
江景桐稍住,整理了下qíng緒,又說,“另外,我必須提醒你一句,請不要將私人qíng緒與工作混為一談,這麼多年來你兢兢業業,公司看到了你的努力,也給予你相對等的回報。說的直白一點,這是互不相欠的商業活動,如果你執意要將其扭曲到私人感qíng上,那麼我不得不本著對公司負責的原則,懷疑你的專業性!”
一番話說完,辦公室里便陷入到了可怕的死寂中去,袁暇呆呆的看著他,仿佛從未見過,眼中、臉上,滿滿的都是難以置信。
“你懷疑我?我到底是哪裡做得不對了,竟然惹得你懷疑我?!”
江景桐的頭疼的更厲害了,因為眼見著袁暇已經漸漸失控,一點點脫離了理智,開始胡攪蠻纏。
一句話,現在的袁暇完全被衝動所支配,你已經沒辦法跟她講道理了。
江景桐做了一次深呼吸,努力心平氣和道,“袁暇,先冷靜一下好麼,你這個樣子我們沒辦法理智的溝通。”
“我不要理智了,”袁暇瀕臨崩潰,咬著嘴唇哆嗦,“我理智了二十多年了,可我得到了什麼?你現在竟然連最起碼的信任都要收回去了……”
面對此種qíng況,江景桐很明智的選擇閉嘴。眼下擺明了就是:他越理智越冷靜,袁暇受到的刺激就越大。
qíng緒激動的時候喝點東西能有助於緩解,他不動聲色的去給袁暇煮了杯咖啡,袁暇端杯子的時候杯子跟底下的碟子不斷撞擊,發出細微瑣碎的咔咔聲……
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袁暇終於逐漸平靜下來。她抬起婆娑的淚眼,用近乎自言自語的聲音喃喃道,“你到底,喜歡她什麼呀?”
面對這種鑽牛角尖的qíng況,江景桐也有些無奈,想了下,也只好老老實實的回答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喜歡,就是喜歡了吧。”
頓了下,他又語氣溫和的說道,“不是你不好,相反,你很好,只是感qíng這種事qíng著實勉qiáng不來。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一個人總會遇到很多自己喜歡的事qíng,可你喜歡的,未必就是適合你的。”
“可你根本就沒試過,又怎麼知道適合不適合?”袁暇仰著臉看他。
江景桐突然笑了,很輕很淡的那種,“你會這麼說,就證明其實你並不了解真正的感qíng。感qíng,尤其是愛qíng這種東西,根本經不起嘗試。”
一輩子很長,每個人都會遇到很多貌似適合自己的人和事,可怎麼才能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呢?那就好像一條看不到盡頭,卻又無法回頭的路,路的兩旁結滿了光鮮亮麗、馨香誘人的果實,你需要在有限的時間內儘快選定,一旦選擇了很可能就是一輩子;而一旦猶豫了、放棄了、移qíng別戀了,失去的東西便再也回不來……
他不是神,無法預知未來,甚至也無法保證十幾、幾十年後他跟楊柳的感qíng是否還會像現在這樣牢固,令人安心。但至少現在,他還是愛著對方的,一絲一毫後悔的qíng緒也無。
這樣,就已經足夠了,他既然已經下定決心,那麼以後即便會遇到風雨險阻,他需要做的也只是竭盡全力克服,目光專注、筆直前行,僅此而已。
聽罷,袁暇半晌無語,也不知在想什麼,臉上一片悵然若失。
良久,她站起身來,小聲懇求道,“最後了,你能不能,再抱抱我?”
她的聲音是那麼的柔軟,眼神是那麼的哀傷……
然而江景桐卻還是搖搖頭,“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你徹底拋開往事,我們可能會像以前那邊擁抱,但至少現在,不行。”
袁暇似乎下一秒就會哭出來,她一遍遍的說著,近乎哀求,“真的,算我求你了,她不會知道的。”
“可是,”江景桐站起身來,看看腕錶,“你知道,我也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一件事只要做過了,哪怕外人不知曉,自己卻明白。江景桐心裡非常清楚,假如自己現在心軟了,那麼無疑就是為日後的生活埋下了一顆不安定的種子,而這顆種子到底會不會萌發,何時萌發,將完全掌握在袁暇手中。
他厭惡一切不安定因素,也不想日後因為一時的立場不堅定讓自己的感qíng陷入危機……
人這一輩子太短了,能遇上真正愛的人太難,感qíng也是需要經營的,平時拼命維繫還不夠,又何苦再給自己挖坑?那麼做看似溫柔體貼,但最終只會害了三個人。
袁暇的眼中一點點失去光彩,江景桐卻視而不見,只是去取了外套,“我跟人約好的時間快到了,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恐怕我要請你先行離開了。”
袁暇在原地不言不語站了好久,木然的抓起手袋,然後突然就快步走了出去。
高跟鞋踩在走廊的地板上,發出密集清脆的響聲,如同鞋子主人躁亂的內心。聽見動靜的助理立刻幫忙按下電梯,袁暇飛快的抹了下眼角,又恢復素日的面無表qíng。
她沖對方無比矜持的點了點頭,聲音微微有些沙啞,“謝謝。”
電梯門打開,袁暇下巴微抬,脊背筆直的走了進去。雖然眼眶發紅,可這絲毫無損她的一身氣勢。
電梯門緩緩關上,袁暇忍不住朝另一端張望,然而期待中的人影始終不曾出現。
兩扇門終於靠在一起,嚴絲合fèng,走廊的光線被完全屏蔽在外,這裡形成了一個封閉、靜謐的空間。
袁暇盯著電梯內部的鏡面牆看了會兒,突然雙手捧臉,淚如雨下。
再見了,她還沒開始便糙糙收尾的愛qíng……
因為明天未來丈母娘會駕到,江景桐特意沒加班,準時去店鋪那裡接了還在比對工程圖紙的楊柳,然後一路上都在詢問相關事宜。
飲食方面的忌諱就算了,到最後,他甚至連肖女士喜歡討厭的顏色都問到了。別說,要不是楊柳前陣子特地做了功課,這會兒還真不知道!
“我媽她最喜歡正紅和寶藍,還有黑白,特別討厭的顏色倒沒有,就是粉紅啊螢光之類的顏色不太怎麼看好。”
江景桐聽得連連點頭,神qíng相當肅穆,撥轉方向盤的時候,楊柳眼尖的發現上面留下兩個他的手掌印子,又笑著安慰他別緊張。
“我爸搞突然襲擊的時候你都安然無事,這次打的還是有準備的仗,怕什麼!”
江景桐重重吐出一口氣,突然湊過臉去,“你親我一口,就不怕了。”
楊柳笑著拍了他一巴掌,不過還是紅著臉,往他嘴角mua了下。
江景桐一本正經的點點頭,“果然有奇效。”楊柳哈哈大笑。
雖然不至於害怕,可緊張在所難免,畢竟,這位可是媽啊!
當晚,送了楊柳回家之後,江景桐早早的就在自己衣帽間研究開了:結合楊柳的描述,再根據網上找到的肖女士的相關事跡,他必須得琢磨出一套符合對方審美的行頭來。
服裝類型就不用說了,西裝總是錯不了的,不過因為是私下會面,可以選擇休閒款的,這樣既不失莊重,又不至於太過隨意,能讓對方感受到你的誠意和重視。
然而相關問題還有很多,比如說顏色,比如說細節款式……
江景桐就覺得,活了這麼多年了,他就沒這麼糾結過!老天,就只是為了明天穿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