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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另一邊跳下來,再轉過去,替白雁開了門。
白雁低頭舉起傷手,借著路燈細細地端詳著,自言自語道:“唉,也不知哪天才能好,柳晶只在這裡住幾天,以後該怎麼辦呢?”
康劍心顫顫的,“我……以後給你打電話……”他不敢去接白雁的話。
“說話算話?”白雁探過頭,半個身子縮進了他的懷抱,象在躲風。
“嗯!”他允許自己伸出手,環住她的纖細,她的柔軟。
“每天都打,早晨匯報一次,晚上匯報一次。”白雁得寸進尺,伏在他懷中,咬著他的手臂。
“好!”
康劍走了,車開得歪歪扭扭,尾燈跟著搖搖晃晃。
白雁等著看不見了,用盡全部心裡抑制的淚嘩地一下流了出來。康領導今晚表現很怪,象是一個臨終之人,在交待後事。每一句話都感人腹肺、真誠備至。如果沒有猜錯,他身上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或者是預感到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人在最危險的關頭,本能的反應是自救,可是他在那時,卻想著了另一個人,這是為什麼?
他的工資、存款和房子全部給了她,現在又給了她一張卡,白雁知道這張卡上的錢不會是什麼獎金,有可能是齷齪的、骯髒的。可是這齷齪、骯髒卻讓她感到無比的幸福。
此時,她捏著那張卡,任淚肆意流淌,心中已一片澄靜。
白雁等情緒平緩了,才回屋。門半掩著,柳晶不在臥室,也不在客廳,桌上紙盒子敞開著,裡面空空如也。
“柳晶?”
“我在這裡。”洗手間傳來一聲悶哼,“雁,我也不知是凍了還吃了什麼,肚子突然好疼。”
第七十五章 煙,熏進你的眼(三)
有一種感覺,叫陌生。
有一種感覺,叫久違。
yín雨霏霏,柳晶下了公車,剛把傘打開,隔著漫漫的雨簾,看到簡單站在醫院大門口,焦急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她本能地傘一低,遮住了整個身子。
柳晶與李澤昊訂婚早,這份感情毫無懸念,她沒有過被男生追求過,更沒有男生為她站過門崗。李澤昊從省師大過來看她,總是先給她電話。她忙不迭地到醫學院為他借宿舍,咬牙省下一疊飯菜票,在他來的那天,早早地到車站等人。柳晶的心控制不住地怦怦直跳,冰涼的雨絲也澆不去臉上的羞紅。她把傘稍稍抬了下,偷偷看過去。簡單來了不是一會,半個肩都被雨林濕了,褲管也是如此。
他差不多每天都給柳晶打電話、發簡訊,想和她談一談。柳晶是真的沒那個談談的勇氣,只得做了只駝鳥,把頭埋在沙子裡,躲一天,算一天。
簡單沒辦法子了,只能到醫院門口捉人。
柳晶並不會自戀地認為簡單是來為自己站門崗,她知道簡單是個君子,莫名其妙地和她上了床,總得解釋一下,說點什麼。
說什麼?酒後亂性唄。
柳晶急得團團轉,瞧著時間一分一秒地度過,眼看就要到上班時間了。要是遲到,這個月的全勤獎就泡湯了。
女人,沒了愛情,再破財,不是虧大了嗎?
柳晶一咬牙,硬著頭皮往前走,與簡單隔了三步距離時,她假裝不期而遇地一抬眉,微笑,“簡秘書,你怎麼在這裡?”
簡單看著柳晶,突然張口結舌,腦中一片空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來之前,他不僅打好了腹稿,甚至還糙擬了一份書稿。
簡單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循規蹈矩的人,沒做過驚世駭俗的事。誰會想到他這樣的人,也會玩一夜情,雖然一夜情未能得逞。人家玩一夜情,都挑陌生人,他偏偏挑了直接領導的前妻的朋友,兩人還一同做個伴郎、伴娘,太恐怖了。
不過,他太專注於恐怖,反而沒有分心沉浸於失戀的痛苦之中。其實,他這幾天,就很少想起以前的女友,腦子裡整天盤算著怎樣和柳晶說這事呢!
柳晶見簡單久不答話,正中下杯,“我快到上班時間了,先走一步。”。
“我有話要說。”。沒等她逃脫,簡單成功地抓住了手臂。
肌膚的碰撞,兩個人都情不自禁顫慄了下。
“簡秘書,如果你想說周六晚上那件事,我們是成人,都清楚那是個意外,別往心裡去,也別在腦子裡留下太多的畫面,然後,你工作,我上班,一切都沒改變。”。
柳晶象連珠炮似的,啪啪說了一串,抽臂。
“就這樣?”。簡單心裏面無由地一惱。
“不然還能怎樣?”柳晶就差向他求饒了,時間就是金錢呀,又過去幾分鐘了。
“我……”簡單張張嘴,把她往路邊拉了拉,免得擋著進來的車輛,“我認為不止如此。”
“簡秘書,我知道你想斥責我品德低下、作風隨意。其實,你不需要說,我自己已經深刻反省過了。對不起,簡秘書,都是我不好……嗚……”
柳晶突地輕抽了一口冷氣,身子一僵。
簡單訝然地轉過身,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不遠處,站在一個氣質斯文的男子,手裡提著個保溫瓶。
久違的保溫瓶。
柳晶不由回憶起她和李澤昊甜蜜的時光,他比她擅長廚藝。冬天,捨不得她值夜班辛苦,有時間,他就會煲點湯給她送來。她接過保溫瓶,兩個人坐在樓梯口,他看著她笑眯眯地喝著,突地,她鬼鬼地湊過臉,兩個人就吻到了一處。
今天,這保溫瓶又是送給誰?
柳晶身子一晃,象是站立不住,她不禁抓緊了簡單,往簡單杯中靠了靠。
簡單從柳晶的表現中,一下子猜測出對面的男人是誰。想起柳晶曾陪他喝酒消愁,他忙義氣的把手臂張得更大,環住了柳晶的腰,虎視著李澤昊。
生活有時候很戲劇,有時候很狗血,但這就是事實,李澤昊苦澀地一笑,嘆道。
人,最怕比較,也怕時光。
有了比較,才知道自己原先曾經有多幸福。
有了時光的打磨,才讓他清晰地看穿一個人的真實本質。
十四年,柳晶對他的愛能一如往昔,而且是越來越濃,老公長,老公短,叫的他感覺自己象是世上最帥最優秀的男人。
他與伊桐桐不過才四個月,兩個人之間卻已變得如路人一般陌生,有時連眼神交會都沒有。他們並沒有正式分手,可是兩人之間比分手的戀人還要冷漠。她總是在他的面前,拿他與康劍比較。這個不如,那個達不到。最後,她很譏諷地告訴他,他連康劍的一根腳趾頭都不如。她現在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聽了伊桐桐的話,他沒有生氣,也許生氣這個詞不足以表達他的感受。他變得沉默,替自己感到可悲,替伊桐桐感到可憐。
現在這一切,是他們的報應。
愛情,真的不會在原地守候。
李澤昊無言地看著那個緊緊抱著柳晶的男人,把保溫瓶往身後避了避,低下眼帘,轉身走開了。
“他……他什麼也沒有說……”。柳晶眼淚嘩地一下流出來。
“那是他沒臉說。”。簡單哼哼,皺著眉頭看柳晶,““你哭什麼?,”
“他看上去很瘦、很憔悴……”
“你捨不得他?”
“不是,”柳晶搖頭,“就是有點唏噓。你說他今天是來找我的嗎?”
“我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簡單挑眉,斜睨著她,“你今天到底要不要上班?”
“啊,我被你害死了。”柳晶尖叫一聲,拭去淚,踩著水花,一路小跑地衝進門診大樓。
簡單看著她狼狽的樣,忍不住哈哈大笑。笑過後,一愣,暈了,他還沒和她說事呢!
柳晶側著身,趴在門邊,看著簡單又是皺眉,又是撓頭,忿忿不平地往外走去,偷偷嘆了口氣。
剛剛躲在簡單的杯中,男人特有的氣息撲面而來,她的心臟突突亂跳——這樣有依靠、被呵護的感覺,真的,久違了。
柳晶上班,進來的第一個病人,是林楓。
林楓又懷孕了,臉色比從前豐潤了許多,眉眼間都是豪門貴婦的滿足。自從上次流產之後,她沒有再回醫院上班。她一個月那一點點的工資,還不夠她老公喝一次茶呢!
“懷孕十二周,胎兒心跳有力,胎音也非常好。”婦產科主任親自為林楓做的孕檢,笑著替她拉下衣服,說。
林楓請柳晶把通往外面的門關上,“盧主任,你可不可以幫我做個B超?”
“你現在沒必要做B超。”主任不解。
林楓臉一紅,“我想看看胎兒的性別,不瞞你說,如果是女孩,我就不想留。”
“為什麼?”柳晶很吃驚,“女孩怎麼了,你不也是女人嗎?”
林楓眼眶紅了,吸了吸鼻子,幽幽地看著窗外,“我老公在外面包了個情人,她給他剛生了個兒子。只不過那個情人是個飯館服務員,老家在農村,我婆婆有點嫌棄她,說只要我生個兒子,那情人永遠都上不了門,家產也分不到一分。到了這時,我必須要生個兒子,才能站住腳。”。
檢查室內,一片死寂。
許久,主任才嘆了一聲,““用B超來看胎兒性別,醫院是不允許的。如果你想看看胎兒是否健康,我會幫你做。”。
““謝謝盧主任。”。林楓抓著主任的手,笑逐顏開。
柳晶同情地看著林楓,沒有陪她去B超室,只覺著心裏面堵得慌,她想和白雁說說話。
白雁對任何事的理解,總是獨特的,她也很會寬慰人。
柳晶想和她說簡單、李澤昊,也說說林楓。
柳晶連撥了幾次,白雁的手機都在通話中。
誰呀,和白雁在煲電話粥?柳晶悶悶地合上手機。
天氣不好,溫度又低,有如殘障人士的白雁呆在屋子裡有點悶,電視不想看,做事情,手又不方便。從廚房到臥室,走了幾個來回,她覺得要找點事做做。
她先給冷鋒打了個電話。
冷鋒很忙,過了好一會才接通電話,“怎麼了,白雁?”
“早晨病人很多?”
“嗯,今天是專家門診,號掛了不少,下午還要三台手術,非常充實的一天。”
“哦!”白雁有點不安,感覺電話打得不是時候。
“你是不是有事?”